石靜怡聽倪靜提及兒女,一股酸流湧上心頭,淚流滿面。
她得知心上人被她親手殺害時,恨之入骨,恨不能撕了她。但此刻,恨不起來了。
她心中悲鳴。一起經歷風雨,同生共死的同學,竟鬧到這般境地。流著淚說:
“倪靜,我已知道你如何走到今天這地步了,後悔也遲了。放心吧,我的男朋友已被你殺害了,我這輩子不會再嫁人。你一對兒女,就是我的骨肉,我一定像你一樣疼愛他們。”
倪靜驚得目瞪口呆,疑惑得問:
“誰是你男朋友?我不知道呀?我什麼時候殺了他啊?你有沒有搞錯?”
石靜怡流著淚說:
“三個皮貨商人,過境時,他為掩護同志突圍,被你擊中,死在蘇聯境內。你知道嗎?你們離開後,是他撫慰了我空蕩、孤寂的心靈,給了我溫暖。他這次如沒出事,我倆將成正果啊!”
倪靜撲通跪下,痛苦道:
“靜怡,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啊?大錯已鑄成,說什麼都遲了。我很羨慕你,你畢竟心有所念,可我跟了個鬼。鬼子特高課長強暴我,丈夫竟一聲不吭,是他毀了我一生。”
她被石靜怡拉起坐下,盯著對方說:
“靜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就衝你剛才的表態,請接受一個將死之母親,對你的忠告。我清楚你會幹什麼,但我提醒你。這條路非常危險。為了我兒女,我勸你放棄。”
石靜怡當然知道危險,但她決絕的說:
“倪靜,我倆走的路不同。我是為人民,為民族,與侵略者誓死抵抗,死得其所。請你放心,如果我有不測,我的組織一定會像我一樣,照顧你的兒女。不會讓他們再走你們的老路。”
倪靜嚎啕大哭,哭罷,點點頭說:
“我知道,你終身追求共產主義,已鐵了心。我再怎麼勸,你不會回頭。我最後盡一切努力幫你。”
石靜怡欣喜得問:
“倪靜,你肯幫我?怎麼幫我?”
倪靜擦乾眼淚,自信的說:
“你雖然外貌像我,但我的內心世界,你無法知道。王靜蓉常跟我聯絡,我倆的私房話,你知道嗎?”
她看石靜怡愣了,接著說:
“我們夫妻倆這次去上海,丈夫是被我逼的。特高課長強暴了我,還想長期佔有我。我看出丈夫有危險,堅持要去上海,不去就離婚,丈夫這才加大了力度。鬼子特高課長不同意,最後逼我倆當臥底,才放行。”
石靜怡看著往日的同學,滿心悲涼的嘆道:
“倪靜,原來你的生活,也這麼艱難啊?”
倪靜眼眶又湧出淚水:
“我不知道你如何想?我和王靜蓉一直在暗中較勁,比哪個混的好。他看我晉升中校,很不服氣。半個月前,喜顛顛的告訴我,她已晉升中校,最近要帶隊出趟遠差,可能要到大西北逛一逛,回來就是上校了。我直覺,她是去延安潛伏。”
石靜怡一驚,去延安逛一逛?這情報太重要了。她懇切的說:
“倪靜,謝謝!你對我的幫助,會惠及你的兒女。我保證!”
倪靜點點頭,繼續說:
“王靜蓉已經跟日本人搭上線,十有八九跟我一樣雙重身份。你要演我,必須除掉她,我倆相互之間很清楚。都知道雙方身上有什麼特點。鬼子特高課長也知道我身子有什麼記號。他下個月初去上海,給我們進一步佈置任務。”
石靜怡越聽越驚,原來想的很簡單,沒想到還這麼複雜。她點點頭,接著說:
“倪靜,我代表你一對兒女謝謝你。”
倪靜悲哀的說:
“人之善惡,就在一念之間。一步錯,步步錯,影響終身啊!與其這樣恥辱的活著,還不如重新投生,從頭再來。我對你很清楚,外表剛強,心地善良,我兒女交給,我放心了。你剛才說惠及我兒女,我信。”
她想了一會,看向石靜怡:
“靜怡,為了感謝你照顧我一對兒女,我給你一點提醒。我動身前,聽到一個同事家屬問我,站裡到底有啥行動?要這麼多人去大西北?我問她多少人,她說丈夫告訴她有二十多人,不要擔心,有一半是自己人。”
她看石靜怡很是驚訝,低下頭說:
“還有,我上峰身邊有個副官,卡我們調動近半年。引起我丈夫憎恨,暗中接觸她老婆,開始懷疑他的身份。目前已被站長懷疑,估計很快會有結果。”
石靜怡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心情沉重起來。
“還有個情況,我本想等特高課長去上海,暗中除掉他。拜託你幫我一個忙,替我除掉他。這個人禽獸不如,死有餘辜。”
倪靜定神,努力的在想,忽然說:
“我這次履新的單位上峰很刁,你要防他。王靜蓉就靠跟他有一腿,如魚得水。她這次去大西北,與他有關,可能是她的直接聯絡人。”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
“聽王靜蓉說過,她原來的男朋友,好像叫邊懷江,兩人還有聯絡。我們三姐妹之前的事情,他都知道。”
石靜怡腦海中,對她的仇恨漸漸消退,滿腦子的同情和憐憫。她感慨的扭頭凝視窗外。
“靜怡,請將我的皮箱拿過來,我有東西給你。”
倪靜平靜的說。
石靜怡忙給她皮箱,倪靜將箱中南造槍遞過去說:
“我知道你有槍,這支槍把有我刻下的名字。送給你,可以證明身份。還有我的筆跡,你必須模仿好。箱子裡有我所有調動手續。”
石靜怡接過槍插背後,邊翻看材料。邊問:
“倪靜,你還有什麼話,包括對你父母和兒女有何交代?我一定轉達、做到。”
她沒聽到回答,猛然抬頭看去,大吃一驚。
倪靜嘴角流血,睜大眼睛,死死地看著昔日的同學。看神態,似有不服,也有不捨。
她明白,倪靜給自己材料是假,吞藥自殺是真。她看倪靜緩緩閉上眼,一屁股癱那兒唏噓不已。
測了一下她頸子,她深深地嘆一口氣。走到窗前,哽咽著淚如雨下。
她將倪靜提供的情況,悉數向組織。當月中旬,拎起倪靜皮箱,去了上海。
鍾正榮跟著問:
“石部長,倪靜的一對兒女,最後情況怎麼樣了?”
石靜怡微笑著說:
“還得感謝組織,我後來被告知,她的一對兒女,被組織及時轉移了,最後去了延安。”
鍾正榮點點頭,又問:
“石部長,倪靜是中統,你後來怎麼又到了軍統?”
石靜怡還沉浸在往日的悲涼中,聽他問,便道:
“也是巧合,王靜蓉原來的男友邊懷江是軍統老人。他得知我調上海,超前去接我。稱他現在軍統。他們那兒正需要人才,想挖我過去。”
她嘆一口氣,說:
“組織給我的任務,設法去軍統,得到更多的資訊。我考慮去了軍統,也能免去中統站長跟倪靜熟悉的同事懷疑,便同意了。他讓我先去中統報到,他給我辦調離手續。”
鍾正榮點點頭說:
“接下來,日軍進攻上海,你便隨軍統撤往重慶了?”
石靜怡搖搖頭,一臉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