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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除夕祭祖祠堂暖,亂世談官話語長

這一年的積雪不同往年,氣溫太低了,快到過年了還沒有融化的跡象。 不過衙石到彭衙的這段路倒是掃得乾乾淨淨,包括各個環院的積雪都被清除了。走在乾淨的路上,讓人覺得心情舒暢,同時也有一種溫馨的氣氛。

莊稼人在寒冷的冬季一般是很悠閒的,尤其是大雪鋪地的時候。女人把炕燒熱了,坐在窗子前的熱炕上紡線,或者拐線纏穗,忙個不停。一冬天要織幾機子布匹。要做很多鞋子。不然,到春天活路一開,沒有時間做針線,一家人就要少衣無穿,扯皮露胯了。男人則不同,有手藝的人可以掙點錢,其他的人除了走街串巷諞閒傳,就是坐在熱炕頭。

“ 三怪出去已經好幾天了,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吃完飯,二怪媳婦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嘮叨。

“誰知道呢,挨刀子的,就知道跑。”二怪坐在炕頭的火眼口口,靠在炕牆上,點上油燈,呼嚕呼嚕地抽著水煙。太陽的光柱子從高窗上斜射下來,照在粗布棉被子上。二怪的兩腿登展伸在被窩裡。

二怪媳婦麻利地洗漱完畢,就去前院餵豬。剛走到二門口,和慌慌張張的三怪撞了個滿懷。一盆洗鍋水灑了個滿身,一看是三怪,就嚷道,“我的祖宗,你從哪裡回來?”

“我哥呢?”三怪一臉驚色。

“在家裡。怎麼了?看把你急的,像土匪在後面追著。”

“不好了,不好了。縣官被人殺了。”三怪一邊說著,一邊向裡屋跑去。

進了門,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哥,哥,不好了,縣官被人殺了。”

二怪冷冷地看了三怪一眼,“管他殺了誰,與咱沒關係 。你好好的回來就行。”

“真的,哥,我聽說了,縣官被曹世英殺了。都說‘曹世英殺官不見哩,張禿娃坐了知縣哩。’哥,沒皇上了,民國了。”三怪瞪著大眼睛,兩隻手一晃一晃的。

“奧?你說啥?縣官被人殺哩?”

“對呀,這是真的,曹世英、還有峰五,兇著呢。不用半個時辰就把白水縣城擺平了。”

二怪捏了一捏子煙末按在煙鍋頭上,用一隻蘆葦眉子點燃,吸了兩口,把煙鍋放在炕牆上,嘆了口氣說,“曹世英是幹啥滴?”

“不知道,啊呀,敢殺縣官肯定不松火”三怪說著上了炕,坐在炕上兩腿兩手同時伸進被窩“好熱炕,外面把人都凍成二球了,真是冷慫冷慫的凍!”

“你以後少往外面跑,世道亂成這樣了,縣太爺都有人敢殺,何況你。”二怪說,“屋裡熱炕棉被子的,不知道向外跑啥哩。”

很快又到了除夕 。和往年的除夕一樣,衙石村每家每戶照例做一盤子小菜,拿上香紙去彭衙祭奠祖先。這不,傍晚時候,東溝的小路上,衙石人前前後後,三三兩兩,穿著新衣,頂著盤子又向彭衙走去。

先人的影子就在村子東頭的祠堂。張家祠堂可不是一般的祠堂。據說,張家祠堂建於明代,佔地三畝,坐北朝南。臨街的大殿是三間,中間是祠堂大門,門口兩邊有兩個石獅子門墩,雙扇大門雕刻著花鳥走獸栩栩如生,非常精美。大殿上蓋著筒子瓦,頂壓脊獸磚,顯赫而壯觀。

進得大門,左右兩邊的房子是供服侍祖先的祠丁和族長歇息的地方。過了大殿,裡面是長方形空院,院子東西兩邊是兩棵一摟粗的大榆樹。榆樹枝葉繁茂,高聳雲天,樹冠幾乎遮蔽了整個院子。

裡面是後殿,同樣是三間,是專門供奉老祖先的,建築規模比前邊的大殿毫不遜色。裡面存放著老祖宗的影軸,宗譜等文獻,還有禮樂,香案,祭器等。服侍老祖宗是張家戶戶輪流、代代守護的事。輪到誰家,就從接手時開始下年的祭祀準備,先要買兩頭公豬仔精心餵養一年,到了年底宰殺了迎神祭祖。從臘月起,還要釀造幾大缸黃酒,再置辦祭祖的香蠟紙表、果品等。

今年正好輪到二怪家,因為二怪家在彭衙輩分最高,大怪常年不在家,所以,一切事務就由二怪主持。一進臘月,二怪就早早地把祠堂裡大院,前後大殿徹底清理乾淨。還有神位、祭器、桌櫈抹洗得一塵不染。

年三十,二怪早早就起來,在祠堂生了一盆火。再一次把大殿、庭院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角角落落清掃了一遍。然後,把老祖宗的影軸懸掛起來。那影軸足足有一丈多長,八九尺寬,上面按輩分排列著祖先的神像。在影軸前面的供桌上獻上祭品,燃著蠟燭,上著香火,煙霧繚繞,瀰漫著濃濃的年味。傍晚,張家的後人陸陸續續地來了。祠堂裡三個地方都放著火盆。盆裡的火燃得正旺,火盆上有一個鐵架子,架子上放一壺水。三怪忙著給所有的人沏茶倒水,大怪招呼著來人,二怪忙前忙後找板凳拉桌子。早來的人先在前殿等候,二怪拿出自家釀的黃酒,再把從家裡帶來的菜碟子端出來,早來的人也把帶來的菜放在桌子上。

衙石的人到了,彭衙的大多數人也到了。大家一邊吃著菜,喝著酒,一邊拉著家 常。大怪也在招呼著人們,“來了?這邊坐。”

“人都到齊了,我看咱就燒香吧。”說完大家就跟著二怪走向後殿。

二怪走到影軸前,捏了三根紫色香,在蠟燭焰上點燃,再一根一根插入香爐。後退一步,然後站直,雙手抱拳作揖,後下跪,磕頭,起身,再作揖,三叩首後,跪在影前,高唱,“點紙了!”。所有人便一齊跪下,大殿裡黑壓壓跪滿了張家後人。紙點著了,一張接著一張。所有人嘴裡念著,“過年了,老爺婆婆收錢吧。過年了,爺爺婆婆收錢啦! ”禱告聲此起彼伏,響徹祠堂內外。大殿內,香菸繚繞,明燭高照,洋溢著慎終追遠,緬懷先人,莊嚴肅穆的孝親之情。燒完紙,便是坐除夕。所有人又來到前殿,遲來的把自已的菜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大家圍起來又接著邊吃邊敘家常。

“你說今年皇上變了,要民主了,到底民主是幹啥呀?”拴牢一邊吃著一邊問大怪。

“民主,就是公平,就是當皇上的不再是老子傳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大家選舉,誰有能力誰當皇上。”大怪回答說。

“那縣官如今死了,是不是也要選舉?”拴牢又問。

“你得是想當縣官了?我看這事你就別想了,就你那個奶腦,還想吃枴棗。下輩子吧。人家禿娃都坐了知縣了。”沒等富貴說完,大家全笑了。

“你別那麼說,真的讓我當縣官,不見得就不行。”笑聲停了,拴牢說。

“唉!咱一家人在這說呢,也沒外人。拜下誰都是叫幹大哩。 一樣,種地納糧,養兒當兵,這是莊稼漢人的本分。當官的還是要能文能武的人。”百錄慢條斯理地說,“雖然種地苦一點,可心裡踏實,咱就是這種地的命。”

“百錄哥說得有道理,你看看那個曹世英,豁上命的殺了縣官,差點落在張禿娃手裡,如今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人家都編下順口溜了,‘曹世英殺官不見了,張禿娃坐了知縣了’,滿白水都傳開了。”三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