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夏情緒崩潰,淚水從眼角滑落,還來不及再看布朗尼一眼,就被護士推進急診室。
“明天十一點再來吧。”病患與家屬間生離死別的場面護士們見過太多次,早已見怪不怪。
他們的感官早在無數次死亡分別中變得冷漠,儘管能理解家屬的不捨和揪心,卻被太多次重複的畫面演繹而麻痺了內心,做不到感同身受,也完全不能共情家屬。
護士的冷漠讓無盡夏內心的意志更加堅定,她握緊拳頭,轉身離開醫院。
四區雖然也屬於平民階層,但相較於破爛的五區還是乾淨不少。
無盡夏深吸一口沒有垃圾和腐臭的空氣,又默默走到碼頭乘坐木船返回五區。
畢竟她現在只剩26點數,四區的開銷可不是她剩餘點數所能承擔得起的,而且叔叔的醫療點數迫在眉睫,必須再次參加鬥獸場遊戲。
不加叔叔後續要進行的手術和服用的藥,光是急診室的錢就要一天5000點數。
護士說叔叔的情況至少要住半個月才能調養過來,她剛付了六天的錢,還剩下八天,也就是四萬點數。
她至少還需要參加一輪五星的鬥獸場遊戲,才能勉強支付醫院費用。
走在回家路上的無盡夏心情沉重。
周圍到處是垃圾和男人女人的哀嚎聲,這裡的環境髒亂差到有人會隨地大小便,煩人的蒼蠅和吸血的蚊子,在垃圾和糞便上方盤旋,令人作嘔。
沒有人能穿上乾淨整潔的新衣服,有洗髮白的襯衫,縫縫補補的衛衣,幾乎已經是所有人能為自已掙得的最大體面。
路邊隨處可見蜷縮在角落乞討的流浪漢,還有穿著破洞衣服,一瘸一拐拿著小碗乞討的老人。
女人的哭泣聲,男人的咒罵聲傳遍整個大街小巷,伴隨著餓死鬼腐爛的屍體,讓貧民窟的環境更加可悲痛苦。
無盡夏沿著電線杆往上爬,有一處只有15平米的違規建築門口,用鑰匙開啟房門鑽進狹小的屋子。
那是個只有一室一廳的狹窄房間,雖然破舊,卻在叔叔的收拾下十分整潔。
沒錢買香水和空氣清新劑,但布朗尼叔叔經常會乘船去四區撿一些花園掉落的花瓣製成香袋掛在家裡,淡淡的花香傳遍整個房間。
無盡夏跟布朗尼沒有血緣關係,但布朗尼一直非常照顧她。
從七歲開始,無盡夏就跟著布朗尼一起生活在小屋子,因為男女有別,布朗尼始終讓無盡夏睡臥室,自已蜷縮在客廳狹窄的沙發。
白天辛苦工作,晚上為無盡夏輔導作業,非常辛苦。
無盡夏18歲那年以自已已經長大了是成年人為理由,和布朗尼交換了房間,讓年邁的布朗尼睡在床上,自已擠沙發。
沙發很硬,又或者說那根本不是沙發,只是布朗撿來的幾個破箱子鋪上海綿墊製成的簡易沙發,躺在上面根本伸不開腳,只是躺了一小會便覺硌得骨頭痠疼。
可這樣的環境,布朗尼堅持了整整11年。
也正是這次置換,讓無盡夏更加深刻的認識到布朗尼為了照顧自已有多麼辛苦。
在無盡夏心中,布朗尼就是自已的爸爸,他曾經試圖喊過布朗尼爸爸,卻被對方強硬拒絕。
“你有父親,你也知道自已的父親是誰,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父親,也不配當你的父親,永遠記住這一點。”
每當無盡夏想向前邁一步拉近和布朗尼叔叔的關係,對方總會這樣說。
無盡夏知道布朗尼是為了她好,卻無法理解這樣刻板無趣的規矩。
無盡夏開啟收音機下面的櫃子,從裡面取出一張相片,相片被夾在一個牛皮錢包裡已經有些老舊甚至發黃。
照片裡有兩個人,一個是年輕的布朗尼,一個是剛進貧民窟,臉上還能展露微笑的小無盡夏。
看到相片的無盡夏又開始流淚,在那個人死後她就被逐出家門,和布朗尼相依為命。
明明無盡夏已經放棄掙扎,願意預設自已是個假冒的爛貨,願意永遠躲在貧民窟裡抬不起頭。
可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仍然要趕盡殺絕。
昨天是無盡夏的24歲生日,布朗尼專門花了三點數給她買了一塊生日蛋糕,兩人插上蠟燭,對著燭光許願。
無盡夏許願自已能和叔叔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蠟燭被吹沒的瞬間,噩耗悄然將至。
生日蛋糕的第一口本來是要無盡夏吃的,是她想著叔叔辛苦讓叔叔先吃,卻沒想到蛋糕被人下了毒,布朗尼吃下蛋糕後就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蛋糕本來要毒害的人是無盡夏。
無盡夏知道自已為什麼會被追殺,但她沒想到那些人當真如此狠心,她已經不爭不搶,還要被逼上絕路。
她暗暗握緊拳頭,發誓終究要向所有人復仇,為那個人的死報仇,公開那些人所做的所有醜陋行為,更要為布朗尼討回公道。
一夜無夢,第二天無盡夏起了個大早,用直板夾將頭髮燙成蓬鬆柔軟的造型並噴上大量定型噴霧,將鬥獸場項圈藏進兜裡。
布朗尼剛經過洗胃,腸道十分脆弱,不能吃飯,只能透過食管注射少量營養米糊。
無盡夏從家裡冰箱裡拿出僅有的食材打成米糊,乘坐木船前往四區醫院。
時間來到中午十一點,是急診室探望時間,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布朗尼暫且恢復些意志,雖然仍舊滿身疲憊,帶著呼吸器的他無法說話,但至少能睜開眼睛,勉強看清周圍環境。
雖然被注射了大量鎮定劑的他眼神呆滯,他仍存留少量意識。
在見到無盡夏的那一刻,情緒變得十分激動,慌忙抓住無盡夏的手,眼中帶著渴求,似乎想表達什麼。
無盡夏知道叔叔是什麼意思,慌忙回握布朗尼的手,“放心吧叔叔,我會像你說的那樣,好好活著,幫那個人報仇,證明這一切都是錯的。”
聽到這話,戴著呼吸面罩的布朗尼眼角泛著淚光,輕輕點頭。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撫摸無盡夏的腦袋,可渾身無力的他在手抬起的瞬間又跌落。
無盡夏強忍著眼淚,不讓自已在本就脆弱的叔叔面前太過失態,然後學著護士的樣子往食管內打入營養米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