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想了一路,不得要領。回到同慶閣,召來鄭珠兒問計。鄭珠兒抱臂聽完原委,稍稍一凝眉,“這有何難?”
迅即給出了建議。
~~~~~~
本朝二十餘年來,雖說豐亨豫大,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盤剝的加劇。
除了全國性的租,調,需朝廷頒下法令。各地州府,地方衙門均可以在自已轄區亂收費。真是亂收費!
例如,官祿銀,這是收了給衙門自已發工資的。塘丁銀,這是水利收費。還有迎送錢,這是主官吃喝招待的錢,還有迎新錢,離故錢……
反正就是錢。還不算各種繁重的勞役。
各衙門都是人手有限。除了徵發衙役,以完成繁複的收費工作外,還把大量的收費工作外包給地方豪紳,力士。百姓的負擔由此再額外產生一筆。
南城尉的收費行為不違規,更不違法。這是如今世道的真實寫照。
要沒個士子身份,最好就做個逃戶,投效某個高姓大族。否則,遲早是個家破人亡了事。
說了半天,蘇烈之所以強令有任何征斂都必須報南巡尉衙門,也就是想替生民百姓免了一些不必要的盤剝,畢竟回建康一路所見,人生真是太苦了!
真正的稅賦是不敢擋的,也不能擋。若能在南城地面上把額外的那部分損耗銀子給擋住,免掉。就已經是大大的善政了。
~~~~~~
陰雲變薄,天色變亮了些。
河水漲勢兇猛。秦淮河本來就挺寬闊,約莫五十來丈,經連番大雨之後,現在水色渾濁,更顯得波濤洶湧。
蘇烈幾人坐在岸邊一個幌子底下,喝著羊湯。
十來斤羊腿肉混著十來斤肋板肉,去骨切塊後,下鍋熬煮成濃湯。
只加鹽,胡椒粉。再撒入大量芫荽,蔥頭。
原本叫胡羹,後來就直白了,就叫做羊湯。
羊湯鮮美異常,管保你顧不上說話。再配上一大張炕餅,你就別管了,眾人都是埋頭大嚼。
~~~~~~
過了午正,雨終於停下。街上行人漸多,蘇烈幾人又轉了一個時辰。才轉回尉衙。
尉衙門口人山人海的圍了有幾百口人。永青巷兩頭都有巡卒在疏導道路,阻滯人流。
蘇烈順著人流慢慢的擠到南尉衙口,看了會兒,便啞然失笑。
張慶,謝必言弄了十來個人,鼓舞而來,兩個歌姬正當街獻唱。宣揚著要感謝南尉府的精心管治,若不是南尉府安排人手維持街面治安,同慶閣就沒法有這麼好的買賣。
為感謝都尉大人的愛民之心,特捐輸一萬兩銀子做為治安管理費。請南尉接受,孫通正不敢做主,在門口擋著呢。
張慶兩人還不知怎麼弄了捲紙軸,湊了有兩三百人的簽名,羅列其上。
說是眾多鄉里署名,吵吵著要樹碑寫志,歌頌大人功德。正鼓動著圍觀百姓呢!
圍觀群眾都在看熱鬧,自然是哼也行,哈也可以。掏錢絕對不行!
————漂亮!這倆憨瓜是開竅了呀!蘇烈躲在人堆裡暗歎。
看了會兒熱鬧,蘇烈走出人從,往衙門裡走。守門的兵丁看見,趕緊吆喝,“都讓開,都讓開!城尉大人回衙了!”
圍觀的百姓們一聽,反倒更不相讓。都往前湊,想看看新都尉長什麼樣。
蘇烈也不生氣,站在衙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圍觀眾人。一旁的劉和擋住了想上來拜見的張慶和謝必言。
李慧一見蘇烈要講話的樣子,忙站在階下大聲喊:“肅靜!請城尉大人示下!”鼓者,歌者聞聲而停,圍觀百姓也聲音小了下來。
蘇烈見場面安靜了,揚聲笑道:“諸位鄉賢。蒙陛下天恩,某掌南城都尉。自當盡忠職守,衛護南城,使我百姓安居樂業。諸位皆是南城父老,與我南尉比鄰而居。若有事端,當出告南尉。我自當為諸位主持公道。”
“如此方不負聖人之撫育教化。近日,聞有匪人,冒充府縣胥吏,入戶收錢滋事。此重罪也。諸人務必不給,上報南尉之後,南尉自會遣人緝拿。”
蘇烈又追問圍觀百姓:“諸人可明白了?”
圍觀眾人似懂非懂,將信將疑。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蘇烈說的什麼。
沒辦法,蘇烈只好叫李慧進去,把那四個六合會的無賴拎出來,枷上示眾。
——然後別忘了————把那一萬兩銀子收進來。
~~~~~~
轉進二堂坐定,張慶,謝必言拘謹的站在堂下。說城尉大人不能老是勤於公務啊,也該勞逸結合才是。
蘇烈和顏悅色地誇了他們兩句,說他們辦事講究。勉勵他們以後定要再接再厲。劉和就禮送兩人出衙。
然後就是聽張文秀的匯總回稟。石五鈞處抄出不少賬冊,眾多女子的去向不一。多數賣入了私宅,不少貴族豪紳也有購買記錄;一少部分賣入了各地青樓,發現同慶閣竟也名列其中。詳細的各地銷售清單正在匯總,更為要害的:買羊的清單則還需進一步核實。
蘇烈囑咐他,重點找出那些不是買來的女子,如何來,如何去。這才是釘死十八航的關鍵。
~~~~~~
陪著老孃吃了頓飯後,又打了四圈麻將。蘇烈才回到自已書房。
傢俱煥然一新,一張巨大的楠木書案,端端正正擺在北牆之下,丈許長,三尺六寸寬,厚達三寸。竟然是整木所制。難得這麼大樹。
據姚黃說,六條漢子才抬進門擺好。為保穩妥,底下橫豎分別撐了四付木腳。
椅子座面也稍稍調高了些。姚黃言道,趙平說了,世子身量高,估摸著還得長,便讓孫七五估算著調高了一些。
蘇烈一坐,上下真是挺合適,很是滿意。趙平真是用心了。
周圍舉凡幾,椅,凳,榻,櫃,案,花盆架,多寶隔子一應俱全,全是調高了的。刻畫簡潔,頗符合蘇烈的審美。看來還得整些文房用具。
……
才說寫幾個字過過癮,高興沒一霎,蘇烈馬上就苦了臉。
姚黃抱來一堆賬冊,說是莊子上的花銷。都需世子過目的。
蘇烈一翻開,頭就大了。
六月十五購磚一萬二千塊費銀六十兩。
六月十五購柴三千五百擔費銀四十三兩三百錢。
六月十五購石灰五百六十車費銀一千三百四十兩。
……看了三列,果斷合上了賬冊。“姚黃,以後你們四個幫我看,匯總了我再看一眼。”——太費神了,要看這個,整天什麼也別幹了。
轉天一大早,劉和便準備車馬,姚魏隨行,帶上杜正文,一行百餘人奔農莊而去。臨出發前,劉和還遣人通知了三個冤大頭,讓他們多派賬房書手,全都趕到莊子上。
莊子上變成了個大工地,忙碌得熱火朝天。到處堆著磚木灰石,車來人往,好多地基都已成型。尤其曲庫最快,牆都起來了。
趙平迎了蘇烈,先回到老孫家坐地。趙平,老孫,馬逢貴,曲二有等一眾管事,執事,都自然聚齊小院。
蘇烈就捧著陶碗,耐心聽各位管事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