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時序以為當這個真相被揭露時,自已會激動、會怒斥他們沈家的所作所為,在告訴沈知深這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可當真正面臨這一刻時,看見彷彿被抽走靈魂的沈知深,商時序卻感到異常的平靜。
“當我離開大梁的時候,我就已經註定和南疆有分不開的瓜葛了。”商時序平淡地說出這句話後,沈知深卻感覺心彷彿空了一塊,他強忍著不適,開口道:“兩軍交戰,苦的是百姓,你真就恨我們恨到如此地步,連天下的百姓都不顧了嗎?”
“沈知深,你不必拿大義來壓我,要說起大義,你父皇可有這種東西,他若是有,我謝家幾百條人命也不會折在他手裡!”
“那你就殺了我啊!”沈知深突然大吼道。
他這一舉動確實是商時序從未料到的,在商時序印象裡,自從自已的身份暴露在沈知深面前後,沈知深對他的態度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從未對他發過脾氣。可今天,沈知深是真的動了氣。
沈知深現在雙目通紅,眼角含淚。商時序殺了那麼多沈家人,他認了;商時序想要盡情折辱他,他認了;商時序想要他成為一個亡國之君,他也認了。可是他怎麼能拿天下的百姓來開玩笑呢。
“是我們沈家對不起你,你想怎麼報復我們都可以,但百姓是無辜的。”沈知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自已的情緒,“謝予安,收手吧。你若是覺得還不夠解恨,那就殺了我吧。但是沈知玉不是一個好的君主,這皇位絕不能由他來坐,比起他,我覺得你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
沈知深就像交待遺言一般將這些話全部說了出來,商時序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最終他聽不下去沈知深這毫無求生意志的話語,衝下去將剛剛隨意放在地上的藥端了起來,一把就給沈知深灌了下去。
那藥已經涼了許多,溫熱的口感更加突出藥的苦澀。沈知深只覺得這是自已喝過的最難喝的藥了,可商時序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掐著他的下巴硬生生將一碗藥喝的連最底下的藥渣都沒有了。
“沈知深,你給我聽著!你的命在我手裡,我想讓你死你就得死,我想讓你活你就得活。你還以為自已是以前那個運籌帷幄的太子?我告訴你,現在你的一切都由我說了算,就算我要幫助南疆出兵那又怎樣?你管不著!”商時序一把將藥碗摔在了地上,瓷碗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緊接著就是一陣清脆而尖銳的破裂聲,碎片四散。空氣都彷彿被凝固住了一般,所有的喧囂戛然而止,只留下滿地的碎片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門口守著的金瑤聽到了屋內的動靜,他擔心地伸頭想看看屋內的情況,可惜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勞,他什麼也看不見。他想衝進去,但他也知道,這麼做不能改變什麼,反而會激怒商時序,讓自家主子的日子更不好過。
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祈禱,希望有哪位神仙可以顯靈救救他的陛下。
“你想離開了?”圖阿莎的這個請求太過突然,以至於沈知硯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圖阿莎點點頭:“你身上的蠱毒也知道到底是什麼了,趙峽之的蠱我也解了。長信宮安排的是妥當,但宮裡就這一畝三分地,遠沒有外面的生活自由自在。我想,已經在宮中待了這麼久了,我也該繼續我的遊歷了。”
看圖阿莎這副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是認真的。難不成清婉拒絕她了?還是清婉根本就沒明白她的心意,於是心灰意冷,準備離去?
沈知硯腦補了一大段可能發生的事情,準備從中調和一下,但看見圖阿莎心意已決,也不好再多留人家:“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謝謝你不遠萬里專門來我這裡為我看病。只是,你還是跟清婉好好道個別吧。”
話音剛落,二人就聽到屋外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緊接著就有一陣連續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慌張地離開了。
“侯爺,這些日子多謝你和陛下的款待了。我明日就會離開,後會有期。”圖阿莎向沈知硯抱拳行了一禮,轉身就回長信宮收拾東西準備明天的離開了。
走到屋門口,就看見一個碎了的茶杯倒在那裡,彰顯著剛剛那人的慌張。
清婉本是來給沈知硯送茶水的,可無意間就聽到了二人的談話。等她聽清楚圖阿莎想要離開皇宮時,她卻感到心中猛然一抖。這些日子她早就習慣了圖阿莎的陪伴,有一日見不到她自已就會覺得很空虛,可如今圖阿莎要走了,這就意味著她有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清婉就覺得自已渾身都在發抖,以至於摔了手裡端著的茶杯。反應過來,她又像一個懦夫一般落荒而逃。
自那一刻起,清婉幹活兒就變得心不在焉的。傍晚給沈知硯倒茶的時候,等到茶溢位了杯子流到了桌子上才發覺。
清婉見狀立馬跪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驚擾了侯爺。”
沈知硯卻沒有怪罪她的意思,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輕輕地將桌子上的水都擦乾淨,等到擦完才開口問道:“你今兒是怎麼了?先是摔了茶杯,又是倒滿了水。有什麼煩心事兒嗎?”
沈知硯低頭看著清婉,其實他這話算是明知故問,但他必須這麼做,只有這麼做才能讓清婉意識到自已對圖阿莎的感情。沈知硯還真有點不理解,這丫頭平時看自已和凌皓川那麼起勁,怎麼一到自已就這麼遲鈍呢?
見清婉沒說話,沈知硯替她說了出來:“是因為圖阿莎要走了,是嗎?”
清婉愣了半刻,還是點了點頭:“奴婢不想讓阿莎離開。”
“哦?這是為什麼呢?人家本就不屬於皇宮,現在離開也是情理之中,你為什麼不想讓人家離開呢?”沈知硯先將清婉扶了起來,但並不打算給她遲疑的機會,仍然想要清婉把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奴婢已經習慣了她每日都會來找奴婢,奴婢一看到她就會很開心,看不到她就很難受。”
“因為你喜歡她,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而是愛人的那一種。”見清婉終於坦白了她內心的想法,沈知硯點破了這最後一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