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林翩翩終於做完報告回到了家裡。

一抹昏黃的燈光籠在床頭，秦靜雪還沒睡。

“媽，你怎麼還沒睡？”

林翩翩洗了手，把秦靜雪放在床頭的碗筷端到了洗手池邊。

“睡一天了。”

秦靜雪眼神追著進門就開始忙碌的林翩翩，一臉心疼：

“累壞了吧！”

“不累！”

林翩翩把碗筷洗了，又把明天吃的菜提前切好碼在盤子裡。

她怕早上起不來沒時間給母親準備飯菜，所以習慣晚上就把食材備好。

七年了，一直如此。

“別忙了！我能吃得了多少？”

秦靜雪忍不住嘮叨，催促林翩翩上床睡覺。

“就好了就好了！”

林翩翩嘴上應著，又打了一盆熱水給秦靜雪擦身子。

儘管燈光昏暗，秦靜雪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林翩翩臉上的疲憊。

她心裡難過，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

“你說怎麼那麼倒黴，信達那麼多賣場，偏偏就我們家工作的那家出了質量問題，我癱瘓也就罷了，你爸爸好不容易不在現場，逃過了一劫，怎麼就莫名其妙被判了刑。一判就是二十年......他要是沒進去，你也不用這麼累...”

一行清淚從秦靜雪渾濁的眼裡流了出來。

“媽，我不累！”

林翩翩強壓住胸口的憋悶，用毛巾輕輕地擦去了秦靜雪臉上的淚水。

她安慰了好久，秦靜雪才平靜下來，慢慢進入了夢鄉。

林翩翩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當年信達百貨公司迅速擴張，在A城建了五個賣場，其中一個位於市中心，據說買那塊地皮就花了不少錢。

最初賣場的設計初衷是地下四層，地上四層，可江家覺得虧，後來又硬加了一層，入駐了八家餐廳。

這一設想改變了大樓的整體設計，也為大樓的倒塌埋下了隱患。

事故發生的那天，正好是週末，人流量非常大，又因為臨近飯點，很多人一進來就去了頂樓，挑選心儀的餐廳。

當時有一家餐廳的柱子周圍已經出現了好幾公分的裂縫，甚至地板都有輕微的塌陷。

但大家都沒當回事，只有那家餐廳緊急停業了。

中午十二點三十分，整個賣場開始出現輕微的震動。

林翩翩的父親當時兼任商場經理，他認為是樓頂的空調導致的震動，於是關掉了空調，併發布公告說空調正在維修。

也就是林安這一錯誤的決斷，改寫了他和許多人的命運。

下午五點二十分，大樓徹底倒塌，32人死亡，56人受傷。

秦靜雪，林翩翩的母親，信達百貨的副經理，也在其中。

林安被逮捕歸案後，主動向警方透露是自已私吞了建築款，導致信達百貨成了豆腐渣工程。

他在發現信達內部出現裂縫的時候，為了隱藏當年私吞建築款的真相，選擇了隱瞞事實，並獨自逃離了現場。

由於認罪態度良好，且主動上交了私吞的鉅款，林安被判了二十年。

和他一起入獄的還有信達的幾個高層。

之後林翩翩就從國際私立學校轉去了收費更低的公立學校，靠著江家給的撫卹金過活。

上大學後，江家的撫卹金就斷了，林翩翩靠打零工維持生活。

大學快畢業的時候，秦靜雪做了一次手術，林翩翩沒辦法借了高利貸。

這麼多年，林翩翩一次都沒去看過林安。

她恨他，恨他竟然為了一已私利私吞建築款，恨他在事故發生時欺瞞顧客，恨他在事故發生後逃離現場，恨他視生命為草芥。

她沒辦法接受曾經高大英勇的父親竟然是一個怯懦自私的膽小鬼。

他甚至，連母親都能不管不顧。

林翩翩的轉學生活過得並不順利，因為家裡的變故，她被同學嘲笑窮酸，遭受了很長時間的校園霸凌。

高三那年，她的語文老師發現她情況不對給她介紹她去了心理援助站，她的情況才有所好轉。

大學選專業，她果斷選擇了心理學，不知道是想救人，還是想自救。

夜色入水，林翩翩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

會議室裡，宣傳部的人早早坐定。

黃遠故作神秘，說有重要的人來做指導，會議要推遲一會兒。

林翩翩沒當回事，以為是公司的某個高層隨機參會。

李姐說這種情況之前也有過。

大片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了進來。

林翩翩一夜未睡，這會兒被陽光刺得眼睛睜都睜不開。

隱隱約約，她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會議室的人就紛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林翩翩下意識地隨著眾人的動作起身，眼睛也不自覺地朝門口望去。

一道高大欣長的身影出現在會議室門口，江凜上半身穿著白色襯衫，下半身穿著筆直的黑色西褲，五官突出，面色冷峻，強大的氣場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林翩翩沒想到黃遠口中的重要人物就是江凜。

江凜坐在會議桌主位，極具壓迫感的眼神掃過全場，定在了林翩翩臉上。

林翩翩禮貌地朝他笑了笑。

江凜面色一沉，瞬間移開了目光。

林翩翩愣了一下，只當這是來自領導的高冷表現。

“歡迎江總蒞臨宣傳部！江總的到來是我們部門的榮幸，也令我們部門蓬蓽生輝啊！”

黃遠略顯誇張的歡迎詞讓整個會議室陷入一陣可怕的沉默。

崔麗帶頭鼓掌才緩解了這份尷尬。

“接下來我們請林翩翩就她的策劃書進行彙報。”

黃遠走到林翩翩身邊，腦袋幾乎貼在她的臉上，低聲叮囑道：

“別掉鏈子。”

林翩翩有點緊張，沒太在意他的親暱行為，起身向報告屏走去。

江凜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的舉動，臉色陰沉。

“江總，各位領導，陌陌是一款年輕人的線上交友軟體，本次的專案之所以以陌陌命名，就是想借助旅遊的形式給年輕人提供一個線下交往的平臺。”

“嚴格來講，本次專案吸引人的地方並不僅僅是它的景點路線，更多的是年輕人對愛情的追捧和嚮往，加上電視劇和明星的熱度，一定能夠吸引不少年輕客戶......”

林翩翩的發言主題突出，條理清晰，眼下雖有淡淡的烏青，整個人卻發著光。

黃遠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不由地轉頭觀察江凜的表情。

江凜的黑眸專注地盯著林翩翩。

想到他看到她在情感賬號上釋出“如何讓男女感情升溫”那一期時，好像就是這麼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教別人套牢男人的心，她應該很有經驗？

江凜煩躁地翻了翻桌上的策劃書，語氣冷冽地打斷了林翩翩的發言：

“你認為我們雲遊需要請明星宣傳嗎？”

林翩翩頓了頓，冷靜道：

“我認為需要，明星的參與能夠幫助我們打造品牌熱度，吸引更多年輕人。”

“你認為？”

江凜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沉聲道：

“要不我把公司給你管理？”

“不敢！”

林翩翩低頭。

這是哪跟哪？

江凜將策劃書扔到一旁，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大家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林翩翩想了想，還是追了上去。

“江總！”

江凜停下腳步，看她的眼神不算友善。

“您不同意這個方案是不是因為顧南溪？”

林翩翩直入主題，想從利益的角度勸一下江凜。

畢竟他連那份方案都沒好好看，更不可能知道顧南溪甚至都不要代言費。

“你想說什麼？”

江凜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林翩翩會追出來。

他甚至都不知道顧南溪和這個方案有什麼關係，他只是單純看她不爽。

林翩翩捏了捏衣角，冷靜出聲道：

“雖然您和顧南溪小姐已經分手了，但她願意零酬勞代言，加上她最近的熱度，和她合作對我們公司來說是一本萬利的好事。我不覺得您是一個會為了感情放棄利益的人。”

江凜沒在意顧南溪的部分，只聽到了她對感情和利益的權衡。

他冷冷地盯著林翩翩的眸子，似乎要看進她的心裡：

“那林小姐，是為了利益就能夠放棄感情的人對嗎？”

“這......”

林翩翩抿了抿唇，沒說出話來。

他這明明就是偷換概念。

江凜卻將她的沉默看作是預設，對她的失望又增了一分。

他沒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會議室裡，李姐從門後探出頭來，跑到了林翩翩面前。

黃遠隨後冷著臉走了過來，他連去辦公室都等不到，就開始訓斥林翩翩：

“你明明知道江總和顧南溪分手了，你還讓顧南溪當代言人，你是不是腦子秀逗了？”

林翩翩自知理虧，沒敢吭聲。

崔麗得意地瞥了林翩翩一眼，靠到黃遠身邊，聲音嬌嬌軟軟的：

“部長，您別生氣了，我給您泡茶喝。”

黃遠氣急敗壞地瞪了林翩翩一眼，跟著崔麗離開了。

“嘔——”

李姐對著兩個人的背影嘔了一聲，轉身拽著林翩翩的胳膊八卦道：

“江總真的和顧南溪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無錯書吧

林翩翩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來代言人這條快線走不通了，還是要老老實實瞭解江凜的喜好才行，是她太過心急了。

林翩翩頭疼扶額。

果然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容易卡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