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雙同簡青幾乎毫無差別的眼瞳。
此人正是簡輕。
那人的目光宛如一潭不起波瀾的靜水,看著簡青撲過來的手。只見他輕輕一拂袖,便極為輕易地躲過了簡青急切的觸碰。
接著,他的臉上浮現出了極其疑惑的神情,將目光緩緩地投向了在旁邊的村長。
而村長此時則像是如夢初醒一般,他猛地反應過來,急忙向前跨出兩步,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了簡青。
村長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他大聲地斥責道:
“您……你這是在搞什麼!這位可是使者祭司!他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貴,豈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隨意觸碰的?!”
“觸碰……!?”簡青像是聽到了一個荒謬至極的詞彙,他癲狂地發出了兩聲苦笑,眼神中的瘋狂如同被點燃的火焰一般愈演愈烈。
“哥哥……你的哪裡我沒觸碰過?!你是我一個人的!無論以前還是以後,你都只是我一個人的!
你怎麼能這樣一聲不吭地就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你嗎?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看看你現在在幹什麼?別再胡鬧了。
跟我…回家啊!”
他的聲音近乎於嘶吼,身體顫抖得厲害,彷彿是一個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的瓷娃娃,馬上就要碎掉一般。
雙眸之中瞬間就蓄滿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
【祭司】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像是無法直面簡青那灼熱而又充滿癲狂的目光,默默地將頭轉向了一邊,選擇了默不作聲。
“這……”村長顯然是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居然會發生,他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
但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仍然死死地抓住簡青,堅決不讓他再靠近【祭司】哪怕是半步的距離。
秦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他的神色如同被打翻的調色盤般複雜,各種情緒在他的眼眸中交織、翻湧。
村長動作迅速地喚來了幫手,只見那幾個幫手不由分說地架起了簡青。
簡青拼命地掙扎著,他的身體被直直地往外拖,很快消失在了木門之後。
村長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剛剛的混亂似乎在他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微微的漣漪。
但他臉上依然努力維持著鎮定自若的神情,微微欠身,對秦安說道:“您……”
話語略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看樣子那位客人並沒有得到使者的認可。那麼他也就無法達成他所期望的成為遊鄉人的願望了。
我們會好好安置他,在三天後讓他離開。那麼您呢?您是否已經做出了您的選擇?”
秦安的目光如利箭般穿過空間的阻隔,直直地望向那個面色平靜如水、彷彿世間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的身影,開口問道:“【祭司】是這裡的舊住民呢,還是所謂的高階人物?”
村長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輕聲說道:“他們是使者。”
他微微一頓,接著解釋道,“【祭司】是第一關,在通常的情況下,正常的人類都會被祭司所接納。”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簡青被拖走的方向,微微皺了皺眉。
“……但剛剛那位客人似乎患有精神類的疾病。大概他的運氣不太好,在這第一劫就被無情地刷下去了。”
秦安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才是神經病?
或者說,從事俗意上來理解的話,這一整個村莊都被這股風氣汙染,怕是全部都病的不輕吧…
【祭司】的目光只是如蜻蜓點水般輕輕瞥了一眼秦安的身影,微微頷首,隨後便緩緩地轉過身去,繼續將他那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未知的遠方。
從始至終,他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未曾開口說過哪怕一個字。
“您被認可了。”村長的臉上終於再次浮現出了像先前那般和煦的微笑。
“既然您還沒有決定好要成為哪類人,那麼不妨先去再見幾位使者吧。”
村長的語調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他們會為您指引出答案的方向。而且只要使者開口對您表示了肯定,那麼先前那個女人所說的所有話,您都可以把它們當作耳旁微風。不用在意分毫。”
他微微一頓,目光中閃爍著一種狂熱的光芒,“在絕對的神聖面前,其他的規則都不過是虛幻的泡影罷了,根本無需在意。”
村長似乎對秦安充滿了信心,就如同對待一位即將踏上榮耀之路的勇士。
他像之前拍簡青肩膀時那樣,輕輕地拍了拍秦安的肩膀,臉上洋溢著親切的笑容,引領著秦安向外走去。
秦安依舊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跟在村長的身後。兩人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又是一通七拐八彎,這一次,他們不知不覺地遊蕩到了居民區。
這裡正是旅館對面的那片區域,秦安只是隨意地粗略一瞥,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
極其戲劇性的。那些村民們的動作都顯得那麼機械,彷彿是一個個被設定好程式的木偶。
每一個人都面帶微笑,如同刻在臉上一般,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而秦安的臉上卻是一片極其空洞的冰冷,與周圍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為什麼總是在重複?”秦安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就在此時,早上那個晾衣服的女人,已經把衣服全部收回到了屋裡……
然而僅僅過了 3 秒鐘,她又重新拿著那堆已經完全乾透的衣服,極其認真地把它們放回晾衣架上,然後又開始認認真真地把衣服收回去,如此迴圈往復,不知疲倦。
村長聽到秦安的疑問,只是笑了笑。那滿是皺紋的臉,讓人很難看清他真正的神色。說出的話卻讓秦安毛骨悚然: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們村莊裡的人都肩負著自已的使命。所有的人無一例外,都在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為了眾生而奉獻出自已的生命。”
村長的語氣平靜得有些可怕,“他們不像那些遊鄉人那樣整日忙碌,他們存在的意義彷彿就僅僅是等待死亡。”
秦安沉默著,沒有再回應村長的話。他只是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個婦人,那婦人依舊在機械地重複著晾衣服和收衣服的動作,彷彿陷入了一個永遠無法掙脫的怪圈。
她的眼中是對一切美好的光,特別亮,模糊了視線,甚至有些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