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煊說完擺了擺手,接著道:
“那就這樣,都去吧!”
眾人行禮準備告退,卻聽陳殊大聲說道:
“陛下!”
李煊一愣,轉身望向陳殊,問道:
“怎麼?還有事?”
其餘眾人也皆是一愣,只見陳殊衝著李煊拱手行禮道:
“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恩准!”
李煊點了點頭,道:
“你說!”
陳殊望了一眼北掾四王子元問與副使康納,道:
“張謙已經身死,即便真的兇手,也已伏誅,臣想將他留在京都安葬,還請陛下恩准!”
李煊聞言側目望向北掾四王子元問,元問並不作聲,北掾使團副使康納說道:
“此人殺害二王子,罪大惡極,我們必須要將他帶回去,雖不能再千刀萬剮,也當挫骨揚灰以平我北掾民眾之怒!”
陳殊瞪了一眼康納,被他這番話激得心頭一怒,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康納就是那個所謂的流雲,只是沒有證據。
而張謙身死,完全就是替罪羔羊,人死了不說,還要被帶去北掾羞辱,這是陳殊決計不能接受的。
他道:
“康副使,元戍怎麼死的你心知肚明,張謙已經死了,何必還要這番羞辱於他!”
康納悶哼一聲,道:
“陳世子,二王子身亡這麼大的事,沒把你牽扯進來已經算是我北掾國主開恩了,還請你不要得寸進尺!”
陳殊怒目圓睜,在宮中他不便發作,扔祈求於皇帝李煊道:
“陛下,張謙是大焱子民,即便在大焱犯法,也斷然沒有移送他國辱屍之先例,傳揚出去,丟的豈不是大焱的臉面?”
康納寸步不讓,接話道:
“陛下,此事我北掾國主已經修書,並且在交勒城和談的條款之內,陛下先前已然首肯,泱泱大焱,豈能出爾反爾!”
“陛下!”
不待陳殊再說,李煊抬手阻攔二人再爭辯,道:
“好了。陳殊,此事已經定下,朕的旨意不會隨意更改,這個案子你已經涉入頗深,不要再妄生事端,都退下吧!”
李煊說罷在大太監力士德的攙扶下步入屏風之後離去,元問大步踏颯的出了側宮,康納衝著陳殊微微一笑緊隨其後,這一笑充滿了譏諷。
袁正昂轉身走到陳殊邊上站定,低聲對他說道:
“我知道你與張謙的關係,但是陛下已經降旨,這個誰也扭轉不了,明日一早京治司就會與北掾使團進行交接,你可來為張謙送行,但萬不可生事!”
袁正昂又道:
“你方才的推論很有意思,按照你的意思,張謙的確是死的冤枉,看來黑羅剎是找錯了人!”
袁正昂說罷轉身出了宮去。
太子李承統經過陳殊身旁時,瞟了他一眼道:
“陳殊,沒想到你竟然查到這麼多東西,還真是辛苦你了!”
陳殊想到大學士許酉說的那番話,給黑羅剎傳信所用的竹節信箋來自宮中,而筆跡出自太子,不禁用餘光望向李承統,張謙的死與他李承統也脫不了干係!
李承統也離開之後,三皇子李承達才和陳殊一同出了側宮,兩人並肩走著,李承達道:
“你好不容易才把那胡靈兒藏起來,方才在殿上又將她暴露了,豈不是太冒險了?”
“我想試探一下康納究竟是不是那流雲!”
“是又如何?”
陳殊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李承達,道:
“是,那他就是兇手,陳殊與胡靈兒都是冤枉的,他們是替罪羊。”
李承達嘴角微笑,不知是在笑陳殊的天真,還是無奈,他道:
“陳殊,你來京都這麼久了,朝堂的事情不會還是那麼一無所知吧?”
李承達接著說道:
“誰是兇手,這重要嗎?你知道,袁正昂知道,父皇也知道,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張謙與胡靈兒是真兇,那麼元戍的死就有價值!交勒城回來了,北掾國主的怒火平息了,至於到底是北掾人殺他,還是大焱人殺的他,都不重要!兩國之間,重要的永遠都是利益!”
陳殊怔怔的望著李承達,他自然清楚李承達的意思,但那是張謙啊,是從小陪伴自已長大的摯友,一句利益相關無法使他跨過心裡這道坎,北掾的政治鬥爭,憑什麼要讓自已的好兄弟當犧牲品。
張謙還如此年輕,他還未成家立業,還為替自已的父老報仇,憑什麼死的就是他?
陳殊眼眶微微泛紅,道:
“多謝三皇子殿下提點!”
說罷轉身就走,李承達在背後道:
“陳殊,此事已經告一段落,切不要再節外生枝!”
李承達的話陳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出了宮後站在宮牆外,回頭望了一眼巍峨的大焱皇宮,長嘆一口氣之後,轉向了李蘇荷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李蘇荷見陳殊有些垂頭喪氣的進來,便吩咐龔嬤嬤沏上了熱茶。
陳殊掃了一眼,沒看到胡靈兒,便問道:
“胡靈兒呢?”
李蘇荷將輪椅搖近陳殊,低聲道:
“哭得眼睛都腫了,我讓人照顧著休息去了!還有一事...”
見李蘇荷還想說什麼,陳殊問道:
“怎麼了?”
李蘇荷低聲道:
“早前我讓龔嬤嬤給靈兒姑娘復脈的時候,發現她已有身孕!”
陳殊一愣,問道:
“你說什麼,身孕?”
李蘇荷點了點頭,道:
“我問過她了,是張謙的!”
陳殊愣了愣,心中一喜,胡靈兒懷了張謙的孩子,張謙有後了!
可隨即他又難過起來,這本該是張謙分享給自已的喜悅,可他再也看不到自已的孩子了,可能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已有了孩子。
他又想起張謙臨死前的叮囑,一定要救胡靈兒,一定要保住他們的孩子。
李蘇荷又問道:
“張謙的屍身還能要得回來嗎?”
陳殊搖了搖頭,道:
“陛下已經降旨,明天一早京治司就會交接給北掾使團!”
兩人說話間,胡靈兒走了進來,見胡靈兒進來,陳殊忙站起身來讓她趕緊坐下。
陳殊忍不住的瞧向胡靈兒的肚子,胡靈兒知道李蘇荷應該是把自已有身孕的事情告知了陳殊。
她方才已經在門外聽到了陳殊兩人的對話,但仍不死心的紅腫著雙眼問陳殊道:
“陳世子,請問張謙的屍身能否要回來安葬?”
陳殊眼神閃爍,不敢望向胡靈兒,他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陳殊不說話,胡靈兒心中已有答案。
她道:
“我知道陳世子已經盡力了,胡靈兒不敢再奢求更多!明日一早我就出宮!”
陳殊與李蘇荷皆是一驚,李蘇荷道:
“靈兒姑娘,外面還在抓捕你,你儘可安心在我宮中住下!”
胡靈兒沙啞著聲音道:
“我腹中有張謙的孩子,我想再見他最後一面!”
李蘇荷聞言心頭一酸,陳殊深吸了一口氣,道:
“你不能出宮,京治司和北掾人見到你一定會抓你,你不為自已考慮,也要為孩子考慮!”
胡靈兒臉上豆大的淚珠又往下掉,她道:
“張謙已經死了,我本來也沒打算活著,要不是有了孩子,我早就殺去京治司,殺了黑羅剎為張謙報仇!可現在,黑羅剎要是回到北掾,恐怕我此生都無法為張謙仇報,北掾人要是連張謙的屍身都帶走,日後我和孩子連個祭拜他的地方都沒有!我又該如何面對張謙!”
聽著胡靈兒的話,陳殊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他紅著雙眼對胡靈兒說道:
“張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讓他葬身在異國他鄉,我一定會把他留在大焱!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已和腹中的孩子,這樣張謙在天之靈也才能得到慰藉!”
次日一早,京治司中,司正曹谷陪同著掌事袁正昂步入地牢,曹谷跟在袁正昂身側道:
“掌事大人,明日一早當真要放了黑羅剎麼?此人有宗師之境,行事狠辣,這次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他,再放回去,日後定成大焱之禍患!”
袁正昂道:
“這是陛下的旨意,難道你還想抗旨不遵不成?”
曹穀道:
“屬下不敢!”
袁正昂頓了頓又道:
“等會兒北掾使團的人就會過來交接,這黑羅剎被鎖了琵琶骨,行走多有不便,該鬆動的地方就鬆動一些!”
曹谷愣了愣,隨即回道:
“屬下明白!”
兩人走到關押黑羅剎的地牢,黑羅剎見兩人進來,睜開雙眼,捆綁他的鐵鏈又被搖晃得哐啷直響。
“袁正昂,你究竟什麼時候放我?”
曹谷大聲說道:
“黑羅剎,休得對掌事大人無禮!”
袁正昂倒不在意,說道:
“黑羅剎,既然說了會放你就一定會放,等會兒北掾四王子就會來接你回北掾!”
黑羅剎聽到四王子的名號,猛然抬頭望向袁正昂,道:
“元問?他來作甚?”
袁正昂笑著道:
“四王子自然是來做交接的,怎麼,你似乎不太喜歡你們四王子!”
黑羅剎眉頭一皺,他自然是不喜歡元問,北掾眾王子中屬元問城府最深,黑羅剎是二王子元戍的師父,北掾國主元天嘯沒有冊立太子,眾王子都有奪嫡之心,而元戍與元問最是不和,這在北掾人盡皆知。
黑羅剎悶哼一聲道:
“我無需他人接回北掾,你徑直放了我就是!”
袁正昂淡淡的道:
“那可不成,放你是北掾與我大焱和談中的一項,必須將你交給北掾使團!黑羅剎,你們北掾使團中的副使康納,好像也跟在四王子身邊,兩人關係看起來還不錯,有他在,定能照顧好你!”
黑羅剎怒道:
“康納!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二王子屍骨未寒他就易主了?”
這時地牢裡來了二十來個差役,領頭的對袁正昂說道:
“掌事大人,北掾四王子與使團眾人已至司外!”
袁正昂點了點頭,仍舊是微笑著對黑羅剎說道: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北掾的家務事,我就不參與了!”
說罷就示意曹谷將黑羅剎解開,黑羅剎手腳皆捆綁著鐵鏈,在京治司眾差役的押解下,一步步走出地牢。
京治司門口已經戒嚴,一駕鐵籠打造的馬車已經在門口停好,而陳殊與錢萬金陳邊定三人也早早的站在門口等候。
元問與康納望著身後的鐵籠馬車,問京治司的人道:
“這馬車是什麼意思?”
京治司門口的差役回道:
“這是我們掌事大人讓準備的,黑羅剎武功極高,必須用鐵籠押解出大焱邊境,以免他心中不平而生出事端!”
元問與康納對視一眼,黑羅剎畢竟是宗師級的人物,京治司有所忌憚也無可厚非,便不再說什麼。
黑羅剎每走一步,身上的鐵鏈就哐啷直響,直至走到京治司大門口,他停了下來,抬頭望去,只見北掾四王子元問與北掾使團副使康納侍衛總領康巴以及一眾北掾侍衛早已等候在門前。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元問身後放著的一輛鐵籠馬車上。
見他停了下來,康納忙迎上前來,道:
“大人受苦了!”
隨即便向京治司的人說道:
“還不趕快把我們黑羅剎大人放開!”
曹谷走上前來,道:
“康副使還請稍安勿躁,待將黑羅剎押解上鐵籠,自然會揭開他身上的鐵鏈!”
接著又對黑羅剎道:
“黑羅剎,走吧!”
黑羅剎怒視了康納一眼,往前走了兩步之後,又停了下來,因為他在人群中瞧見了陳殊。
陳殊見他望向自已,便推開京治司的守衛上前,道:
“黑羅剎,怎麼幾日不見搞得這番狼狽?”
見陳殊還好端端的活著,黑羅剎目露兇光的望著他道:
“陳殊,你的命還真大!”
陳殊還想上前,卻又被京治司的人攔住,他便對曹穀道:
“曹司正,我來送送朋友,可否行個方便?”
曹谷點了點頭,示意攔著的守衛放開陳殊。
見陳殊來了,康納道:
“陳世子,京治司與我北掾使團進行交接,與你有什麼關係!”
陳殊笑道:
“當然沒關係,但我是來送黑羅剎的,關你屁事!”
四王子元問擔心節外生枝,便對曹穀道:
“曹司正,既然人已經出來了,還是抓緊時間交接吧!”
陳殊聞言打斷元問道:
“喲,四王子殿下,這麼著急,是擔心我把真相告知黑羅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