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終於破眶而出,從陳殊的面龐上滑落,這是還說他穿越到大焱朝之後第一次掉眼淚。
陳殊一直認為自已是個現代人,就算在大焱生活了十多年了,他在骨子裡依然認為自已是現代人,這是一種思維上的驕傲與自信,他覺得一個現代人穿越到古代,就是應該比別人聰明,就是應該能掌控大局。
而到了京都之後,一連串事情的發生讓他開始不自信了,看著好像自已做了很多事,每次都能脫險,可實際上每次都是被推著走的,每次都是被動的。
他以為以自已的能力理應可以保護自已身邊的人,可到頭來連自已最好的朋友都保護不了,要不是張謙捨身相救,只怕當日死的就是自已。
陳殊攥緊了拳頭,心裡的難過與悲傷慢慢轉變成了仇恨,張謙不能白死,張謙的仇不能不報!
他拿來紙筆,將流雲西郊住宅的詳細地址記錄下來,囑咐胡靈兒先好好留在公主宮裡之後,便起身出了宮。
京治司門口,北掾使團副使康納與侍衛總領康巴二人在京治司門口搭了個涼棚在裡面坐著喝茶,這幾日兩人日日到京治司門口要人。
大焱已經與北掾達成協議,將元戍與張謙的屍身及黑羅剎胡靈兒一併交還給北掾使團,但因胡靈兒遲遲未能抓到,京治司便一直拖著沒有放人,康納與康巴二人便日日守在門口要說法。
京治司是國之重器,按說不能由著兩人胡來,但與北掾的協議是皇帝李煊下的旨,而抓不住胡靈兒又是京治司的失責,所以也只能耐心規勸兩人,可這兩人卻不買賬,依舊每日都來。
京治司內,黑羅剎被關押在地牢之中,兩條帶鉤的鐵鏈貫穿琵琶骨,讓他無法再運功。
黑羅剎橫行一生,卻沒想到會折在大焱京都裡的幾個無名之輩手上,雙眼也被陳殊用火藥灼瞎,自然是有千萬個不甘心。
京治司掌事袁正昂踱步到黑羅剎身前,黑羅剎雖然雙目失明,卻也能憑藉耳力聽出來者是誰。
“袁正昂?袁正昂!放了我快放了我!”
黑羅剎掙扎撕扯著,身上的鐵鏈晃盪發出碰撞的叮噹聲。
袁正昂隔著鐵柵欄,對黑羅剎說道:
“羅剎鬼,一別多年,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你這副樣子,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黑羅剎頭髮散亂如瘋子一般喘著粗氣,吼道:
“陳殊!陳殊呢,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袁正昂嘴角微微上揚,淡淡的道:
“你說你一直妄稱自已將至臨仙境,卻被陳殊幾人重傷成這樣,傳出去也確實是丟人!”
被袁正昂戳了痛處,黑羅剎用近乎嘶吼一般的聲音罵道:
“呸!卑鄙小人罷了,那陳殊若非使用邪物傷我,別說他們四人,就是你這京治司中,又有誰是我的敵手!”
袁正昂身旁的曹谷怒道:
“放肆!”
袁正昂擺了擺手,示意曹谷不必在意黑羅剎的話,他又道:
“這些是你與陳殊之間的事情我沒興趣。羅剎鬼,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是誰告知你元戍的死訊而趕來京都的?”
黑羅剎道:
“我的徒兒,北掾二王子死在大焱京都,這樣的訊息你們想瞞,瞞得住嗎!”
袁正昂雙手插在衣袖中,來回踱了兩步,又抬頭望向黑羅剎,他眯著眼睛又問了一遍道:
“我是問你,這個訊息是誰告訴你的?”
黑羅剎晃動著腦袋,像是嘲笑一般說道: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找死!”
曹谷見他這副囂張的模樣,便想上前對其用刑,袁正昂一把攔住了他,淡淡的道:
“他可是北海羅剎鬼,這樣的刑罰對他沒有用,給他留點體面吧!全屍就好!”
說著便轉身準備離開。
聽到袁正昂離去的腳步,黑羅剎忙道:
“等等!”
袁正昂轉過頭來,黑羅剎側頭說道:
“袁正昂,我要是告訴你,你能放我出去嗎?”
袁正昂與曹谷對視了一眼,兩人皆是微微一笑。
黑羅剎自然不知道大焱已與北掾達成協議會放他走,剛才聽到袁正昂說留全屍便以為京治司會處死自已。
黑羅剎再兇狠說到底也是人,是人都會怕死,更何況他陳殊之間還有血仇,就這麼死在京治司,這仇就再也沒機會報了。
袁正昂剛見到他就故意挑起他與陳殊之間的仇恨,就是要激起他的求生慾望。
一個人只有想活著,才能做交易。
袁正昂往前走了兩步,道:
“你說吧!”
“你真能放我?”
黑羅剎既期待袁正昂說話算數,可又有些不敢相信。
袁正昂道:
“你願實話實說,我自然會信守承諾!”
黑羅剎點了點頭,道:
“大焱京治司掌事袁正昂,我信你!”
說罷頓了頓又道:
“我原本是要去南陽城找獨孤意的,我與他之間爭鬥數十年未分高下,本來今年必有一戰!只是在半途收到訊息,這才折轉至京都。”
“那訊息是誰給你的?”
黑羅剎有些不屑道:
“那自然是北掾在大焱京都的暗探!”
“暗探?”
“你是京治司掌事,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什麼是暗探!”
袁正昂來回踱步,道:
“北掾暗探我當然知道,但暗探是為你們北掾朝廷為你們國主辦事的,訊息怎麼會傳遞到你手上,你還是沒說實話!”
黑羅剎怒道:
“袁正昂,你想反悔?”
袁正昂笑了笑道:
“我當然不會反悔,可你總要讓我相信你才行啊!”
黑羅剎晃動著腦袋,思考了一番之後又道:
“我身上有信箋!”
袁正昂示意了曹谷一眼,曹谷開啟鐵柵欄走向黑羅剎。
聽到有人靠近自已,黑羅剎突然發力,全身的鐵鏈撞在一起發出巨大聲響,將曹谷嚇了一跳。
感覺到曹谷被嚇到,黑羅剎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曹谷自覺被黑羅剎戲耍正要發怒,卻聽身後的袁正昂道:
“信箋在什麼哪裡?”
黑羅剎這才停下笑聲,道:
“在我懷中!”
曹谷上前將手伸進黑羅剎的懷中,果然掏出一節筷子頭大小的竹筒,他轉身將竹筒呈遞給袁正昂,袁正昂開啟竹筒,裡面是一封小信箋,展開一看,信上有八個字:“元戍身死,速來京都。”
信箋上除了這八個字之外並無其他資訊,袁正昂道:
“羅煞鬼,你說這信箋是你們北掾暗探傳於你的,你是怎麼確定的?”
黑羅剎悶哼一聲道:
“廢話,我是北掾人,北掾二王子在大焱身死,不是北掾暗探傳信於我,難道還說你們大焱的人傳於我的?”
袁正昂摩挲著手裡的信箋與小竹筒,心裡似乎已經有了一個答案,轉身便朝地牢外走去。
聽到袁正昂離去的腳步聲,黑羅剎大聲喊道:
“袁正昂,你不是說要信守承諾放我出去嗎?”
陳殊這邊從李蘇荷處出來之後,便騎上馬直奔三皇子李承達的宅邸,李承達正坐在後院釣魚,聽到僕人來報陳殊來了,心下有些吃驚。
畢竟陳殊在清瀾街差點死了,自已也不曾出手相救,本想著湘州這股勢力可能就此攀不上了,但沒想到陳殊自已找上門來了,於是忙讓僕人將他引了進來。
見陳殊來了,李承達忙招呼他坐下,見李承達在釣魚,陳殊便安靜的坐在一旁並未出聲。
看陳殊不說話,李承達笑道:
“聽說你在清瀾街傷得不輕,這才幾天啊,就能下地行走了?”
陳殊道:
“託三皇子殿下的福,我這身體賤恢復得快!”
聽陳殊語氣中似乎有些不快,李承達還以為是他生自已不去清瀾街相救的氣,便道:
“那日不是我不去救你,當日的情形你也知道,清瀾街出這麼大的事兒,整個京都所有衙門都跟聾了似的,沒一個人出來,我也是有心無力!”
陳殊只覺得這李承達的解釋有些好笑,可這也更加證明了當日李蘇荷和李稷姐弟二人的捨身相救有多麼難能可貴。
陳殊道:
“三皇子殿下多慮了,我來找三皇子殿下並非是為清瀾街的事情!”
李承達放下手裡的魚竿,轉頭望向陳殊,道:
“什麼事情?”
“我想跟三皇子殿下做筆交易!”
李承達瞬間來了興趣,道:
“你來找我做交易?你想要什麼?你又能給什麼?”
陳殊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見他神情如此嚴肅,李承達揮了揮手,身旁的侍從與僕人都識趣的退下。
陳殊這才道:
“我要給張謙報仇!我能助你取代太子!”
李承達臉色一變,目光變得凌厲起來,雖然他一直因湘州的勢力而想拉攏陳殊,可如今陳殊自已找上門來還說的如此直白,倒讓他有些把握不準了。
陳殊瞧出了他的心思,道:
“怎麼?別告訴我你不想當太子!”
李承達像是被陳殊捏住軟肋一般,只見他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
陳殊又道:
“你可以選擇同意或者不同意!反正這是一筆交易,你我各取所需!”
李承達轉身望向陳殊,道:
“你就僅僅是為了這個張謙?”
陳殊點了點頭,道: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承達微微一笑,道:
“成交!”
見李承達同意了,陳殊也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李承達,道:
“這是北掾暗探在京都的一處據點,你派人喬裝一下,把它端了!”
李承達眉頭一皺,開啟這張紙條,道:
“北掾暗探據點?”
“北掾在京都必然有多處據點,端了他們對大焱百利而無一害,你不會連這都不同意吧?”
李承達有些不明所以,他當然知道北掾在京都有諸多暗探,反之大焱在其他國家的暗探也不少,他不明白的是端掉這一個暗探據點有什麼意義。
可陳殊想的卻不一樣,這個地點是胡靈兒給他的,這個點應該不是一般的北掾暗探據點,他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個點應該屬於北掾朝堂的某一支勢力的,這支勢力與北掾二王子相敵對,並且與大焱朝堂也有牽連,否則不會讓胡靈兒刺殺寧世楨又刺殺北掾二王子。
如今錢萬金和陳邊定以及自已都有傷在身,自已在京都中沒有可靠的勢力,而要對付的人極有可能就是胡靈兒口中所說的寧世楨,寧世楨身為大焱宰輔,哪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對付的。
所以當務之急他需要找到一個可以利用的勢力,眼前只有這個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奪嫡的三皇子,手裡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可以用。
而胡靈兒給自已的這個流雲在京都的宅子,他並沒有太大把握那流雲真的就在,甚至對於胡靈兒的話他也未能完全相信。
他要做的就是打草驚蛇,讓李承達的人去探探路。
“端掉北掾暗探的據點,這事兒你直接找京治司不就行了,再不濟京兆府的人也能辦,用得著讓我派人去麼?”
見李承達有所猶疑,陳殊道:
“北掾二王子元戍在春江遊船上遇刺,現在所有人都把張謙當作兇手,但張謙與元戍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他卻無人問津。如今張謙身死更是死無對證,難道三皇子對他背後的人就沒有興趣嗎?”
李承達努了努嘴道:
“這個案子已經定性了,陛下也已經降旨,即便張謙背後還有什麼勢力在操縱那又能如何?”
陳殊道:
“可如果他背後的勢力與朝中重臣有關呢,與北掾有關呢,甚至與太子有關呢,三皇子殿下也沒興趣嗎?”
李承達聞言一愣,側目望向陳殊,道:
“你是說,元戍被害一案與北掾還有太子有關?太子勾結北掾共同謀害北掾二王子?”
陳殊不置可否,李承達搖了搖頭,顯然也被自已這番猜想給驚著了,只聽他喃喃道:
“這怎麼可能!”
陳殊走上前來,道:
“這有什麼可能不可能,只要你想,他就可能!別忘了你想要什麼!”
李承達眯著眼睛望向陳殊,眼前的陳殊似乎與他之前認識的陳殊判若兩人,他笑著點了點頭,道: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