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華殿的東閣,自半年前起,便多了一抹不同尋常的風景。魏承深知杜熙對鼓藝的執著與疲憊,特命工匠於臨漳之地,挖掘出一汪溫泉,泉水自地下湧出,溫暖而清澈,恰似他對她無聲的關懷。這湯泉,不僅暖了身,更暖了心。
初時,杜熙如同被囚禁的夜鶯,不言不語,只以沉默對抗著命運的安排。魏承默默守候,在每個星辰點綴的夜晚,立於殿外,望著那盞微弱的燈火熄滅,方肯離去。他心疼她的倔強,更相信時間能慢慢融化她心中的冰雪。
歲月悠悠,轉眼已是第四月。某夜,當魏承再次立於殿前,仰望那輪皎潔的明月時,一抹不同尋常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東閣的窗欞後,杜熙的身影緩緩顯現,她一件件褪去衣衫,月光與燭光交織,勾勒出她既瘦弱又堅韌的輪廓。那一步步踏入溫泉的剪影,彷彿是她向世界宣告的重生。
“容我養一養身子,我還想見一見爹孃,見一見三哥。”她的聲音,雖淡卻充滿渴望,彷彿久旱逢甘霖,讓魏承的心田泛起了層層漣漪。他深知,她心中的柔軟與牽掛,是他永遠無法觸及的聖地。
魏承閉目,讓溫泉的暖意滲透每一個細胞,心中默唸:“此生,能得你片刻溫柔,已是上蒼厚賜。我只願你安好,哪怕這份安好,與我無關。”
正當他準備起身離去,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或許需要那雙鹿皮小靴,踏遍她心中的萬水千山。於是,他輕聲吩咐侍從準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然而,在這靜謐的夜晚,還有一人,隱匿於暗處,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他的目光,如同魏承曾給予杜熙的注視一般,複雜而深沉,彷彿也在期待著某個未了的結局……
如此,一場關於聚散離合、愛恨交織的故事,在行宮的每一個角落悄然上演,而每個人,都在用自已的方式,書寫著屬於自已的篇章。在湯山那古韻悠悠的廟宇深處,陽光穿透了連日的陰霾,溫柔地擁抱著每一寸被雪水潤澤過的土地,彷彿連時間都被這份溫暖牽引,緩緩前行。蘇如是的身影,在這春意漸濃的季節裡,更加凸顯了她那即將綻放為母親的柔和光輝。七月的身孕,如同即將成熟的果實,沉甸甸地掛在她的腰間,每一份不易都閃耀著堅韌的光芒。杜有恪,這位昔日的知音,如今化身為她最堅實的依靠,兩人並肩漫步於庭院之中,每一步都踏著歲月靜好的旋律,外界的流言蜚語,在這方寸之間,似乎都失去了聲音。
而在東廂房的靜謐角落裡,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棋局,正悄然上演。魏瀧與謝蘊,兩位曾經心靈相通的伴侶,如今卻以君臣之禮相稱,對弈間,棋盤上的黑白子,如同他們複雜難言的情感,交織纏繞。謝蘊的棋藝本應如行雲流水,今日卻頻頻失誤,三處關鍵落子,皆顯露出她內心的波瀾。
“阿蘊,你的目光早已不在棋盤上了。”魏瀧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在無人的空間裡,他依然願意喚出那個只屬於兩人的暱稱。謝蘊聞言,心頭一顫,連忙收斂心神,低眉順眼地答道:“臣妾失儀,望陛下寬恕。”
“寬恕?我可捨不得。”魏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語氣中卻滿是寵溺,“這裡只有你我,何須那些繁文縟節?我想聽的,是那一聲聲‘阿蘊’,而非冷冰冰的‘臣妾’。”
謝蘊聞言,緊繃的情緒悄然放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窗外,那裡,蘇如是的身影正被溫暖的日光包圍,那份即將成為母親的喜悅,如同春日裡最絢爛的花朵,讓她心中湧起了難以言喻的羨慕。但這份羨慕,並非源於蘇如是被呵護的幸福,亦非對母性的渴望,而是源自對擁有自已血脈延續的深切渴望。
“阿蘊知錯了,還望珈玥能原諒我的失態。”謝蘊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這“珈玥”二字,如同開啟記憶之門的鑰匙,瞬間將魏瀧拉回了那段無憂無慮、只屬於兩人的時光。
“八年了……”魏瀧輕輕執起謝蘊的手,眼神溫柔而堅定,彷彿穿透了歲月的塵埃,看到了未來的希望,“待到初一,我們一同虔誠拜佛,相信神佛定能感受到我們的心意,賜予我們屬於自已的孩子。”
謝蘊的眼眶微溼,她從未想過,自已遠赴湯山,初衷雖非求子,但此刻心中最深的渴望,卻莫過於此。她相信,只要心中有愛,有堅持,總有一天,他們會迎來屬於自已的春天。在晨曦微露的古剎之外,一位名叫謝蘊的女子,其眸光中藏著星辰大海,輕輕反握住了身旁帝王魏瀧的手,她的聲音如同山間清泉,溫柔卻堅定:“陛下乃萬民之君,龍澤廣佈,豈能為臣妾一人折腰?願陛下恩澤四海,雨露共沾。”這番話,如同春風化雨,卻藏著不為人知的深意。
自去年以來,紫禁城深處接連的陰影籠罩,三位皇嗣的相繼離去,讓魏瀧的心彷彿被寒冰封凍,他自責於天命的考驗,更誓要以身作則,遍訪邊疆,與將士同甘共苦,尋求一絲心靈的慰藉。而這一年間,他雖身處繁華,心卻獨向謝蘊,那些深夜裡的低語,談及的皆是年少時的純真與夢想,彷彿能暫時忘卻世間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