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腹中還未成形的孩兒，變成一攤血水。
還未來得及睜眼看一看這個世界。
還未來得及喊他一聲“爹爹”。
床榻上的女子雙目緊閉，嘴裡喃喃的喊著“夫君”。
郎中們告訴他，孕婦最忌麝香，夫人連衫裙上都沾有麝香膏。
胎兒還小，吸入太多麝香所致。
“婉娘，今日與夫人外出，可有發現什麼奇怪之處？”
“奴婢與夫人，只是去了華陽夫人宮裡。”
婉娘仔細回想著，連一個細節也不放過。
“馬車，華陽夫人假借皇后娘娘的名義，邀請夫人進宮賞菊。我們是乘坐華陽夫人安排的馬車進宮的。”
“夫人剛上車，便覺得車裡的香特別舒服，還讓奴婢去問問，馬車上是燻的什麼香？”
馬車還停在將軍府門口，孟弘毅命郎中們仔細分辨，看看車裡的香，究竟是有什麼古怪。
香味濃郁，卻並不刺鼻。
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郎中們鞠躬行禮道：“回稟孟將軍，這裡的香是摻雜了十幾種果香和花香混合而成，所以才這般濃郁。”
“有麝香薰過的痕跡嗎？”
眾郎中一致搖頭，“沒有。”
“老朽不敢欺瞞將軍，麝香性燥，老朽們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
孟弘毅回到房裡，眾人都已經退下。
床榻上的女人似乎恢復了些意識，孟弘毅喚她的時候，她會小聲的應答一聲。
“清兒，對不起。”
“是夫君沒有保護好你，夫君不該一大早出府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說著說著，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聲音也開始哽咽起來。
“清兒，夫君希望老天把你所有的苦楚都轉移到夫君身上。”
“我們的孩兒就這麼沒有了，夫君一定不會放過兇手，一定不會。”
纖細柔嫩的手劃過男人滿是淚花臉。
“不怪你........”
“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兒，我自己著了旁人的道兒。”
女人氣若游絲，擠出一個勉勉強強的笑，“清兒已經好多了，夫君莫要再哭了。”
紅燭搖曳，婉娘總也想不明白，今早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晚上回來，才一個時辰，公主的孩兒就沒有了。
從早上出府到現在，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都在她腦子裡回想了幾十遍。
郎中說馬車上的香，是果香混著花香，是絕對沒有麝香的。
如果有麝香，她怎麼會不知道。
她在皇宮裡那麼多年，雖然是公主的乳孃，可是各宮娘娘們爭寵、害人的那些手段，也不少見。
可是公主的孩兒確實是吸入麝香才沒有的。
那些在腦海中亂成一團麻的事，似乎開始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若是用麝香薰過馬車，她出府後，一上車就能聞得出來。
馬車很香，香得異常。
她在馬車裡坐了一個時辰才到華陽夫人宮裡。
所以就算華陽夫人宮裡用麝香薰過，她也很難再聞得出來。
嗅覺必然沒有那麼靈敏。
還有，夫人想走的時候，華陽夫人似乎格外著急。
用盡各種辦法去留她。
如此推斷，馬車是沒什麼問題的，才敢明目張膽的停在將軍府門口等著郎中們檢驗。
有問題的地方，是華陽夫人宮裡。
天微微亮，婉娘向孟弘毅請求出府。
“何事需要出府？”
男人聲音低沉，大約是一夜沒睡的緣故，眼窩凹陷，憔悴得不成樣子。
“夫人昨日在回府的馬車上還跟奴婢嘀咕，有一支翠玉簪子不知落在哪裡了，奴婢去尋尋。”
“是嗎？”孟弘毅輕抬眼皮，來了興趣，“婉娘是要去哪裡尋？要不我隨你一起？”
這些都只是婉孃的猜測，並沒有什麼證據。
關心則亂，若是冤枉了華陽夫人，將軍這麼鬧下去，臉面上都不好看。
婉娘遮掩道：“不必了，本就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只是夫人稀罕的很，奴婢就去尋尋。”
“再者，夫人還未清醒，等夫人清醒過來，要是看不到將軍，心裡也不好受。”
孟弘毅起身，將婉娘領到房外。
他不想讓清兒聽到這些，他也知道婉娘在懷疑什麼，經過昨晚的思考，他自己也梳理出一些門路來。
“婉娘，你實話告訴我，你可是要進宮去？”
“你一介婦人，打算如何進宮？”
“本將軍與皇后娘娘略微有些交情，天冷了，去庫房中挑上一兩件禦寒保暖的物品，拿上將軍府的令牌，藉著給皇后娘娘的由頭，送進宮去。”
這倒是個好點子。
婉娘挑了一對的袖爐，做工精緻小巧，外形美觀別緻，提在手上正正好好。
送完袖爐後，直奔華陽夫人宮裡。
華陽宮裡正在薰艾，婉娘行禮道：“夫人昨兒個掉了一支翠玉簪子，到處尋也尋不到，想著是不是掉在華陽夫人宮裡？”
華陽夫人並未阻止她說下去，反而是喚來宮人們一起尋找。
“將軍夫人說掉了一支簪子在咱們宮裡，你們一個個可得幫著婉娘細細的尋，不能讓別人覺得，咱們華陽宮，藏了人家的簪子。”
婉娘懶得理她的陰陽怪氣，這明明不是薰艾的季節，好好的華陽宮薰艾做什麼？
空氣裡都是艾草的香味，嗆得婉娘止不住的咳嗽，眼睛也燻得難受。
華陽夫人不知是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的，淺笑道：“婉娘可有找到那支簪子？”
“是老奴唐突，或許.....或許不是掉在華陽夫人宮裡，是掉在路上也不一定。”
“路上？？”華陽夫人朱唇輕啟，“馬車裡，想必婉娘也是尋過一遍了。”
她都知道了？！
她全部都知道？！
“你？？”
婉娘咬牙切齒道：“三公主何必如此惡毒？那未出生的孩兒，又是怎樣惹你不快，非要除了他？”
華陽夫人笑得越發得意，捏著她的手臂，冷笑道：“他沒有惹我不快，惹我不快的，是你們。”
“你猜猜，今日本宮宮裡，為何要薰艾........”
一瞬間，婉娘全部都明白了。
薰艾，是為了遮掩麝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