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命運的玩笑，那它會是最差勁的笑話。

如果這是命運的饋贈，那它會向林無攸索要多少？

他要付出多少才能對得起這份細思極恐的巧合？

林無攸不能思考，也來不及去想。

頒獎典禮還在繼續。

在堪稱窒息的三秒安靜後，場內終於迴歸正常，人們向《沒有過去的男人》劇組投去熱烈的掌聲。

阿奇·考里斯馬基也激動地跟劇組成員們擁抱在一起。

哪怕場刊的【3.3】註定讓他不可能無功而返，但品嚐勝利果實的滋味仍舊如此美好，以至於當他滿含熱淚地走向領獎臺時，竟然奇異地抱住林無攸。

林無攸：“……”

據他所知，他跟考里斯馬基沒有任何私交，除了在《沒有過去的來人》首映式有過兩句無關痛癢的寒暄外。

考里斯馬基只抱了兩三秒，他旋即鬆開林無攸。

“謝謝你，我的幸運天使。”

“？？？”

這傢伙在說什麼？

林無攸目瞪口呆地看著考里斯馬基三步並兩步地踏上頒獎臺，他差點將掩蓋不住的困惑脫口而出，話未曾出口又被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逼回來。

他對著攝像機微笑，狀似很淡然地坐下，然後當攝像頭移開時才轉頭問劉小慶。

“姐，你幫我回憶下，我什麼時候——”

他的問題又一次戛然而止。

只見劉小慶微笑地注視著前方，她那麼優雅，優雅到林無攸一眼看出她在神遊天外。

“霸王別姬……”林無攸聽見劉小慶在喃喃自語，“我們會是下一個‘霸王別姬’……嘿嘿……嘿嘿……”

《霸王別姬》什麼時候成為形容詞？

而且它究竟會是個形容什麼的形容詞？

林無攸很困惑，林無攸很不解，林無攸轉頭看向吳彥姝和遊本昌，卻發現這倆位的表情居然跟劉小慶如出一轍——看似是優雅微笑，實則全在神遊天外。

“……”

跟《霸王別姬》肩並肩有這麼嚇人麼？

難不成是他小看《霸王別姬》在圈內的重量級地位？

不、不可能吧？

“接下來將公佈第55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影片獎，”女主持人站在發言臺後優雅提醒。

眾人齊刷刷看向大衛·林奇。

他非常喜歡全場如出一轍的緊張目光，為了多吊會兒眾人的胃口，他甚至放慢說話的語速，還在正式宣佈前說了一堆“廢話”。

“我很開心成為本屆戛納電影節的主評委，也非常開心跟全世界的電影人會面，去年對於全世界乃至全人類都是相當艱難的一年，幸運的是我們終究走過這段艱難的旅途。”

“在本屆電影節中有反戰題材的電影，”他朝《鋼琴師》劇組頷首，“也有關注生死疾病的電影，”他朝《愛》劇組頷首，“我非常開心見到新老朋友們帶來如此多題材的電影，以至於讓我最後的抉擇是如此的艱難，幸虧在委員會和其他朋友的幫助下完滿解決。”

聽他在臺上逼逼這些眾人心照不宣的臺詞，林無攸度秒如年。

別水了，求求你別再水啦！

再水下去大西洋就要挪到你家門口了！

說出來，把那個名字說出來。

最後的最後，林無攸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小瞧大衛·林奇的拖時間之心。

“第55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影片的得主是——”他拖長聲音，吊足了眾人的胃口，趕在被憤怒的眼神爆破前，他慢悠悠地說完，“《鋼琴師》羅曼·波蘭斯基和《愛》林無攸。”

掌聲如雷鳴般響起來，人們慶賀五年後又一次的雙黃蛋。

作為被慶賀的主人公，林無攸在喜悅的同時也聽見系統在腦內炸出來的聲浪——

【恭喜宿主獲得戛納金棕櫚，為了更好服務未來的世界第一導演，系統將進行升級，預計三日後迴歸，請您稍安勿躁。】

“……”

如果這是他獲得金棕櫚後的第一聲慶賀，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古怪的祝福。

不愧是你係統，永遠都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

“我們做到了！！”

就在林無攸愣神時，劉小慶已經拉著吳彥姝和遊本昌向他擁來。

三具溫暖的身體簇擁著他，每個人都那麼開心，快樂在此刻化為實質，傳遞到林無攸心中。

劉小慶甚至還記得翻舊賬：“不用十年，我們沒有用十年去拿第二尊金棕櫚，我們在第九年做到了！我們做到了！”

她哽咽擦了擦淚水，“我還以為此生只能做個平平無奇的女首富，沒想到啊沒想到，國際影壇還是被我重新踏足！我，還是劉小慶！還是那個劉·小·慶！！”

作為第一代女明星，第一代踏上國際的龍國女明星，她被後輩超越了太久，終於在今天重新找回顏面。

她說話的語氣很重，聲音卻不大，但足以讓林無攸確信——劉小慶是個人來瘋！

可他也如此慶幸，還好這是個人來瘋，以至於自己略顯失態的笑容和莫名泛紅的眼眶可能會藏不住。

預測肯定會拿獎、與被正式宣佈獲獎，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後者帶來的衝擊性更大。

“好了，該上臺拿獎盃了。”吳彥姝催促著三人。

林無攸順勢抓住遊本昌，“老爺子，您歲數最大，您走在前面。”

遊本昌不順著他的心意，手腕那麼一轉，反手推著他往前。

“導演在前，演員在後，這是規矩。規矩不能壞。”

林無攸推脫不了，只能厚著臉皮坐在兩位老人前面。

他在觀眾席中穿過，又踏上頒獎臺前的三階短促臺階，這是他走過最短的一條路，比上學時每週一次的升旗之路要短得多，可卻還遠比那更讓他難以忘懷。

……在拿到其他更有分量的獎盃前，他不會改變這一想法。

兩個同樣獲得金棕櫚的劇組在頒獎臺上相遇。

林無攸和波蘭斯基彼此對視，他出於習慣性的禮貌送上一枚笑容，但這好似給了波蘭斯基一種錯覺，讓對方覺得他非常軟弱好欺。

因為對方率先一步搶過裝著金棕櫚的黑色盒子。

與大眾認知中的獎盃不同，戛納的金棕櫚獎盃其實被放在敞開的黑色盒子裡。

當獲獎者發表感言時，它也不會被拿在手裡面，而是會被擺在發言臺上。

可以想象下那個畫面，導演激動地發表感言，旁邊擺了個棕櫚葉，下方透明的水晶映出白色的內襯，顯得金黃色的葉子有點掉色，只有最外層的那圈盒子的黑邊清晰可見。

效果略顯烏龍，但不影響“金棕櫚”的份量。

所以，當現場只有一份金棕櫚被工作人員拿到臺上時，當《鋼琴家》的劇組成員們還在調整站姿時，這位猶太裔導演趁所有人不注意，一把將黑盒子從工作人員手中薅過來。

動作迅速且利落，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若無其事地捧著金棕櫚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