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攸睜開清明的雙眸，非常認真地糾正。
“沒有睡覺，是在閉目養神。”
“我看是閉目養生才對，”一對彎眉向上挑起，關梓琳似笑非笑，就在林無攸要二次解釋時，她又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自顧自地脫掉了雪狐皮的外套。
她穿了件極其奪目的紅色金絲絨長裙，領口是向下延伸的大“V”領，裙型如同擺在後方的裝飾花瓶，極窄得向下收緊直至小腿處，又猛然間放開，點綴上曳地的半鏤空金色風琴摺裙擺。
在行進之間露出女人一小節纖瘦的腳腕，猶抱琵琶半遮面，格外具有韻律的美感。
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關梓琳大大方方地撩了下垂在鎖骨上黑捲髮。
不枉她打扮三個小時，要的就是現在的效果。
林無攸認認真真地打量她，隨後凝重地問出最深切的擔憂：
“現在是十一月份，這麼穿不會冷嗎？”他說得非常嚴肅，“可不能因為愛美弄出老寒腿，那樣的話年老之後會非常受罪。”
別問他怎麼會知道，問就是前世經歷過。
年輕一時爽，老年火葬場。
“……你只想對我說這些？”為了展示姣好的身材，關梓琳並沒有坐下，她仍舊站在林無攸對面，現在甚至俯身傾倒，一片雪白直挺挺迫近，她勾著尾音重複，“真的只有那句話？”
她緩慢地舔弄著紅唇，媚眼如絲般丟擲，“再說點冒犯的話，我也不會介意。”
老孃可是憑藉美貌便能“摩西分海”般的存在，怎麼到了你小子眼裡只有“老寒腿”？！
這對她美貌的挑釁，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飾地嘲弄！
林無攸的表情確實更加嚴肅，甚至還有點欲言又止的味道。
哦？這是終於反應過來了？知道要讚美她了？關梓琳重拾信心，一副“你說，老孃再聽”的驕傲姿態。
“姐，你擋住服務員的路了。”林無攸指著後面的服務員小姐姐，“她被你堵得進不來。”
“……”
關梓琳一卡一卡地回頭，只見身穿黑白員工服的小姑娘朝她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客人，您要的冰美式來了。”
“……”
沉默是今日的土耳其咖啡館。
關梓琳扯平嘴角，面無表情地伸手接過餐盤，“我來給他，你先下去吧。”
服務員小姑娘也是知情識趣，將櫻桃木的餐盤往外一遞，轉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離。
嘭——關梓琳將餐盤摔在桌上。
用“摔”其實不太準確，更類似力度重重地放下。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林無攸盯著被放在陶瓷杯中的褐色咖啡液體，產生了某種困惑。
這年月冰美式會被放在陶瓷杯裡？不應該是放在透明杯中，然後方便帶走……哦，他又陷入了後世的固定思維。
現在咖啡可是高檔飲品，自然不可能做得像是速食飲料。
他正這麼想著，就見關梓琳一屁股坐下，端起陶瓷杯便要飲用。
“等下——”
這聲阻止還是晚了些，關之琳已經將堪比中藥的冰美式灌進嘴裡，又澀又苦的味道傳來，她登時睜大了眼睛，驚恐未定地看著林無攸。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嚥下，她再說話的聲音都啞了，“你點了什麼咖啡？為什麼這麼難喝？”
本來想用咖啡瀉火，現在火氣更大了。
林無攸目移。
“……就……沒有加糖的冰美式。”
關梓琳習慣喝英式咖啡，一種瘋狂加糖加奶、喝不出一點苦味的咖啡。
可想而知，當她喝到冰美式之後，整個人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別說繼續誘惑林無攸、彰顯自身魅力，她就連保持優雅都做不到，揣著個抱枕蔫了吧唧地靠在後方，就那麼說出了大小王的陰謀。
“……你可一定要小心這對兄弟，兩人看似忠厚，實則心思詭譎，你涉世未深千萬別讓他們誆騙了去。”
這句叮囑說得真心實意，林無攸回答得也真心實意。
“姐，資本家都是要掛路燈的，相信鬼的話也不能相信他們的話。“
吐槽很犀利，只有一個問題——“你自己不是資本家嗎？”
林無攸理不直氣也壯：“我是礦場主的兒子，你可以叫我‘礦二代’，但不能叫我‘資本家’，那太侮辱人了！”
“……”
關梓琳在這次談話中沉默的次數趕得上她前半輩子的總和。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幸虧林無攸沒有讓話題落空。
“姐，你又為什麼要幫我？不怕大小王發火？”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們比我更清楚這點。”關梓琳指著臉上不自覺露出的甜膩笑容，“我是個婊子，他們怎麼能指望我忠誠？那也太可笑了。”
林無攸：“……你可以不這麼貶低自己。”
關梓琳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花枝招展地笑起來，那頭半長的披肩黑捲髮好似繩索般繞住她的脖頸，叫她的聲音徒生幾分澀意。
“這天底下也只有你把我當人看。”
林無攸回答得很篤定：“你就是人。”
這次關梓琳並沒有回答，她用手纏繞著肩窩處的捲髮，眼睛向下看去，眼睫輕顫、投出拉長的陰影。
她不說話，林無攸也沒有說話。
又靜了片刻，服務員送上堆滿糖和奶的英式咖啡，關梓琳抿了口，糖分讓她微蹙的眉頭舒展。
林無攸趁機問她：“為什麼幫我？”
那咖啡杯很小，是經典的用來盛放意式濃縮的小杯，兩三口便足以喝完，關梓琳搖晃著剩下的小半杯，狀似漫不經心地回答：“或許是因為你拿我當人看。”
“什麼？”
關梓琳繼續不回答，只將杯底的咖啡一口悶下，沒有來得及融化的糖在口腔中堆積出苦味兒，她卻緩緩勾起唇角。
這才是她人生的常態。
放下咖啡杯，她起身告辭。
“等一下，”林無攸叫住她，決心最後一次廢物利用，“你覺得超級英雄式的好萊塢電影，和有可能是文藝片的愛情電影哪個更吸引觀眾？”
“當然是前者。”關梓琳回答得斬釘截鐵，“哪怕我不清楚什麼是超級英雄，但好萊塢的商業片絕對大殺四方，要不然港圈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正因為好萊塢大片對港圈的衝擊，才會有大批大批的演員出走好萊塢，也會人大批從業人員轉戰內地。
市場不景氣，大家總要另尋出路。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林無攸也選好下部電影——《愛》。
《煎餅俠》還是太好萊塢化，還是用不被市場接受的文藝片吧！
確定好電影，系統發出劇本並籌備訓練計劃。
林無攸拽出《愛》的劇本，準備認真欣賞下部爛片的文字。
一個小時後，他哭得稀里嘩啦。
一天之後，同樣的時間點，謝主任也哭得稀里嘩啦。
只是他沒有光顧著哭，還提出個更具有開拓性的建議：
“拿這部電影參加國際電影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