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睡眠，哦不，沉浸式導演訓練，是個什麼東西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系統的核心訓練理念——一萬小時定律。
由作家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在其著作《異類》中提出，這個定律指出要成為某個領域的專家，至少需要一萬小時的持續努力，其強調天才並非天生，而是透過持續不斷的努力和實踐達到。
於是，在開啟訓練後，林無攸會被投入系統營造的虛擬空間中，對照著原版拍攝教程，進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性拍攝，直到每一幕的拍攝片段拿到S+的打分，這場訓練才會告一段落。
這個訓練充分證明——天上不會掉餡餅，系統也不會憑空灌溉知識。
有點“脫褲子放屁”了！
他都被繫結系統了，還需要付出汗水和努力？
哪怕是在夢裡的汗水與努力，他仍舊覺得對不起“系統”兩個字！
懂不懂什麼叫開掛？
懂不懂什麼叫金手指？！
他要躺著完成任務！
林無攸甚至考慮給EN35（王八坨子）辦事處（發幾封投訴信——請尊重系統的存在，讓宿主能充分體會到什麼叫“知識以一種輕鬆的方式進入了我的腦袋”。
至於為什麼沒有投訴成功？
……大抵因為系統看似留了投訴通道，實則壓根點不開那個選項，那是個切切實實的面子工程。
於是，為了強迫自己接受每晚入睡後的訓練，他將其稱作“深度睡眠”。
糊弄不了別人，就糊弄下自己。
日子那麼長，總要過下去。
“叮鈴鈴……叮鈴鈴……”
睡覺時間永遠過得飛快，等到第二天鬧鈴響起，林無攸半死不活地睜眼，他甚至分不清自己還在劇組，聽副導演講正打反打和大全景的區別，還是躺在宿舍那死硬的木板床上，睡得脊椎與脖頸非常不舒服。
他直勾勾地盯著黑黢黢的頭頂床板，床簾外傳來張松文低聲提醒：“無攸，該起床了，梁敏老師在樓下等你。”他頓了片刻，又語氣詭異地補了句，“她好像還給你帶了……豆汁？”
且不說老師跟學生帶早餐多奇怪，就說哪個正常人會帶豆汁作為早餐啊！
“……哦。”林無攸終於回神，今天還要去中影見韓三坪，兩人要就電影的發行事宜見一面，以及……梁敏到底是帶了豆汁，今早無緣煎餅果子。
兩人在樓下匯合，打車趕忙中影集團，與林無攸印象中的人來人往不同，當下的中影非常……安靜，梁敏幾乎沒費太大力氣便跟韓三坪的秘書順利接頭。
在秘書的帶領下，林無攸坐電梯去到頂樓的副董事長辦公室，梁敏則被單獨留在樓下，她還沒有資格跟韓三坪會面，只能緊張又焦急地在樓下轉圈。
中影的前臺小妹妹安慰她，“您別太擔心，韓董長得是兇了點，但人蠻不錯的哎。”
梁敏神情複雜地搖頭：“我不是擔心林無攸，我是擔心韓董。”
眾所周知，林無攸——一種不走尋常路的直立哺乳生物、經常做些不符合人類常識的行動，且非常擅於利用這種奇怪為自己牟取利益。
自己當初由於初印象被坑得多慘，她便多不希望韓董被類似的印象坑騙。
……好吧，實話實說，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待的。
畢竟自己淋過雨，便想把其他人的傘都撕掉！
被秘書領到辦公室門口，趁著對方小聲彙報時，林無攸不動聲色地四下打量。
這是一間採光非常好的房間，陽光透過發藍的玻璃窗照入室內，打亮屋內深黑色的實木傢俱群組，四周白牆上掛著紅色的黨徽與標語，還有四張合照被鄭重其事地裝裱並掛在高處，林無攸仔細辨別過，這幾張照片韓三坪都不在中央位置，是陪襯中的陪襯。
中央則放置著長達一米八的深褐色書桌，右邊安置扎眼的紅色座機，右邊則是個藍色的檔案筐，由左及右地擺放各類檔案，一顆玉白菜做成筆筒放在下方，裡面斜斜地插著三隻黑色簽字筆。
桌後的寬大老闆椅在中年男人身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他轉動著手中的黑金鋼筆，瘦削的秘書弓腰湊到他耳旁說話，不知講了些什麼，他便抬頭看向門口。
這便是韓三坪了。
林無攸露出無害的笑容，並沒有張口說話。
韓三坪又收回視線，給秘書使了個眼色，對方便直腰走向林無攸。
“韓董還有些工作要完成，還請林導先到一旁休息。”
下馬威？
想不通是哪裡礙了韓三坪的眼，林無攸並未深究，反正對方遲早得跟自己說話。
看他順眼，多分些利益給他；看他不順眼，少分一些利益。
以當下國內電影市場的份額，那塊八毛的玩意，林無攸還真瞧不上。
只要影片能上映就行，這是他唯一所求。
林無攸一屁股坐在待客的黑色皮革沙發上，皮革相互擠壓發出令人汗毛直立的“吱吱”聲。
領路的秘書微微頷首，輕手輕腳地離開。屋內只剩下鋼筆尖在紙上划動發出的沙沙聲，以及——保溫杯被開啟的聲音，和聞起來微微酸臭的豆汁味兒。
等等，豆汁？
韓三坪猛然抬頭，只見林無攸坐在會客沙發上，正捧著軍綠色的保溫杯往外倒“水”，他手中的保溫杯是分體結構，杯蓋可以當成杯子，杯體就是個保溫效果很好的暖瓶。
只見杯口中緩緩吐出一道白裡透著灰、灰透著綠、黑不溜秋、綠了吧唧，藍哇哇的……串詞了，韓三坪趕緊往思緒往回拉，他以自己生活在燕京的多年經驗作保，那絕對是燕京一絕（霸）——豆汁。
韓三坪：“……”
言語不足以表達他在那一刻的懵逼與無助。
他見過不少年輕導演，要麼緊張，要麼故作淡定，只有林無攸是真的很淡定，淡定到甚至對他的味覺發起了霸凌。
原本擔心林無攸背景太大（讓姜聞和謝小景同時打電話關照），心性太高太傲，準備晾他一會兒，打磨下心性後再談正事，可是現在嘛——
“小林啊，過來喝茶。”他笑眯眯地招呼，為難什麼都別為難自己的嗅覺，何苦給自己找罪受！
林無攸看眼才倒出來一指甲蓋大小的豆汁，非常惋惜地反邀請，“韓董，喝豆汁吧，今天早上才出鍋的，還熱乎著呢。”
韓三坪笑容不變，他可能這輩子從未對哪位後輩笑得如此慈祥和藹，“你回去帶給姜聞喝，還是嚐嚐我這裡的雨前龍井吧。”
林無攸想了想，果斷放下豆汁，湊到韓三坪眼前。
豆汁常有，雨前龍井不常有，韓三坪手裡的雨前龍井更不常有。
水汽緩緩升騰，樹葉在潔白可愛的瓷盞中緩緩舒展開，進行了一場記錄下來足以拿滿分作文的“大”動作。
林無攸美滋滋地品嚐，乍一看飄然若仙，仔細一瞧卻像隔壁山頭的傻狍子。
韓三坪隔著水汽打量他，傲氣是一種罪過，它不討人喜歡，甚至讓上位者厭煩，但呆或愣這兩種品質發生在天才身上，便顯得有幾分可愛（無害）了。
林無攸有才華，哪怕不上課照樣寫得出《致命ID》——精彩到足以令後來者不斷模仿再模仿的佳作；林無攸有背景，想拍電影便能請姜聞做監製——儘管很懷疑究竟是姜聞拍，還是他來拍；林無攸還很有錢，林家是靠媒礦起家，把持著東南亞不少玉礦，作為家族獨子，罵他句“豪富”都是羞辱人。
有才華、有背景、有資產……窺探天機的人都害怕三弊五缺，這傢伙卻是位十邊形戰士，現在看來唯有性格略略不足，但正中自己下懷。
明人不說暗話，韓三坪直入主題：“電影掛在北影製片廠名下，發行交給中影負責，中影出40%的投資份額，其他投資額度隨你分配，你以投資商加導演加編劇的身份拿25%的票房分成。”
林無攸作為初出茅廬的新手，能給他25%的分成，韓三坪下了很大決心。
一來是林無攸確實有值得砸重金投資的潛力，如果能推出“馮曉剛の二代目”，電影市場便多了一支強心劑。
二來是他一直想要助推龍國電影走商業片道路，對標燈塔國的好萊塢，而這條發展之路必定要有無數資金投入——金融大鱷們的資金拿著燙手，煤老闆錢就舒服多了，此刻不交好林無攸，更待何時？
韓三坪自覺許出去的條件不錯，但林無攸自有一番考量。
他並非搞不懂外界風向的蠢貨，在多次跟梁敏交談（試探）後，他猛然意識到謝主任的看好並非毫無緣由。
《致命ID》劇本爛，但勝在非常新穎，放在市場上吸引不了大眾的目光，但還是有一批固定觀眾願意買賬，加之拋開膠捲的大頭錢+建造拍攝場地的錢外，影片拍攝成本不足百萬，但凡院線方面回一點本，都極有可能迎來正向營收。
實際上，林無攸的嗅覺靈敏度不錯，《致命ID》製作成本兩千八百萬美元，可在北美的票房卻達到了驚人的一億零四百五十萬美元，摺合人民幣七億五千萬。
上映首周就以一千七百萬的票房榮登北美票房第一名，同期競爭對手分別是《抓狂管訓班》、《別有洞天》、《防彈武僧》等大片。
說回報率高都是貶低，這是回報率爆表！
以上種種都要上映後才知曉，此刻的林無攸還在認真思考怎麼賠錢。
他要的爛片是口碑被砸臭雞蛋、票房血本無歸、投資商集體站天台！
萬一院線回籠資金，他可就要給（真）金主爸爸看還算不錯的賬目表。
不行，絕對不行！
於是，在林無攸的深思熟慮、做遍排除法外，他做出了選擇，“我不要國內分成，我要海外全版權。”
“海外全版權？”韓三坪不可置信地重複。
“對。”林無攸斬釘截鐵，“中影只持有國內的版權，其他皆歸我。”
他以項上人頭保證，以《致命ID》的新穎程度肯定無法在驚悚與鮮血起飛的好萊塢B級片市佔有一席之地，他不賭有機率回本的國內票房，他就賭國外版權一敗塗地，影片的賬目一片飄紅！
論擺爛，他可是專業的！
林無攸等待韓三坪的回答，可對方沉默許久，只略微側頭靜靜的注視他，那目光看得他心裡打鼓，這是看透了他要一敗塗地的打算，決心在這中間插一腿？
不、不能吧？
哪個正經人會這麼想！
韓三坪沉默的原因很簡單，作為主理影片進出口的單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國內除了動作片外，其他電影在國外毫無市場，驚悚與懸疑更是外國人的主領地，不管林無攸打什麼算盤，他都註定賠得褲衩都不剩，商人逐利的本性告訴他，有便宜不佔王八蛋，可……糾結不到三秒鐘，他仍舊一口應下。
“好，成交！”
林無攸笑開了花。
這下穩（賠）了。
韓三坪也淡淡笑了。
這下穩（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