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四帶來的這訊息就是薛姨娘被那薛家七房的人扣住,軟禁在薛府了。
這七個房頭害怕薛蟠真的在賈家那裡闖禍了,到時候好用這母女給賈家一個交代。
薛家裡剩下的都是奴才了,這些人可聽這群薛家老爺的話了,都被這七房老爺,打發出去找薛蟠了,誰都沒在意薛家正經主子的感受。
所以,薛蟠也不知道這算個好訊息,還是壞訊息了。
好訊息是因為,他也沒想到,自己打草驚蛇還沒完成呢,這群耐不住性子的傢伙就自己聚到了一起不算,還主動漏出了讓自己有理由發難的藉口。
與賈家合謀算計自己的事,再加上在自己家扣住自己母親的事,這兩個事湊在一起,薛蟠幹出點什麼都不為過了。
於公,薛家的七個旁系與家族不忠,夥同外人謀害族長。
於私,薛蟠也可以打著為母叫屈的名號,以孝的藉口好好的與這些人鬧一番。
這樣,這群傢伙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這事這般就可以放在了檯面上,而能放在臺面的東西,那就的合乎‘情理’了。
壞訊息就是,除了手頭這個莊子以外,自己這薛家的族長是真沒人用了。
也怪不得這群老登如此肆無忌憚,怕是在他們眼中,薛家即便有個男丁,也與那絕戶差不多了吧。
這讓薛蟠想到,薛家進京的時候,住在賈府除了幾個貼身的丫鬟,就沒別人了。
合著薛府上下都沒拿他們這些主子當人啊。
這讓不是個好訊息,讓薛蟠有些心累。
躲在莊子的鐵匠鋪,他開始磨刀,想著今晚的事還有什麼紕漏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薛蟠除了選擇相信賈雨村以外也沒有辦法了。
只希望那賈雨村看在那潑天的功勞份上,別背後算計自己了。
不過也不怕,若是賈雨村覺得薛家的七成不夠想要全吞,藉機給自己按個謀反的罪名,誅了自己全族也無所謂。自己也算轟轟烈烈的死了一把不說,還能拉整個薛家陪葬。
在說,這謀反的案子,自然要發到京中去審,到時候賈雨村也好,王家,薛家也罷,都跑不了。
這麼一想,就收益價效比而言,那賈雨村還是與自己合作來的划算。
想著賺最後一塊錢的,最後都賠了個地掉,賈雨村應該不是這麼無智的人。
想明白這個,讓薛蟠安心了很多,磨刀也磨的更鎮定了。
金陵府這種大型城市,依舊還是有宵禁的。
可是禁也不過是關閉了城門,不再讓鄉下人通行往來,城裡依舊是一副歌舞昇平的。
那秦淮花坊之上‘六木森森,松柏梧桐楊柳’的對子,到現在了還不齊整。自持本領的書生學子們,熱衷於靠才華征服美人的心思,要比征服科舉的興致高的多。
宵禁的鑼鼓一敲,反而是這金陵城的夜生活開始的訊號。
為此,賈雨村已經被薛蟠開好了後門。
“過了今晚,我才算真正的安全啊!”
送了口氣,薛蟠繼續磨刀。
厚重的菜刀,想要把它磨得鋒利,未免有些徒勞。
薛蟠不過是藉此機會,讓自己不停的有事做,讓自己靜下心來。
人總歸是個情緒動物,雖然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會爆發無限的潛能,以遠超平日的智商以及能力,應對眼下的情況,可是這根線也不可能總是緊繃著。
事情有了轉機,稍稍放鬆下來後,那就要開始調節了,不然不瘋就怪了。
第一次面對人死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面對這麼錯綜複雜的局面;第一次面對穿越。這一切真的發生在身上,一般人能接受就不錯了,就不要說應對了。
眼下,薛蟠覺得自己應對的不錯。
而能成為薛蟠,讓他還有些竊喜。
不是他嚮往薛蟠這種無法無天的紈絝生活,而是有機會去嘗試一個高配的自己,是一個很有挑戰的事。
那個世界薛蟠,也是一個‘呆霸王’這樣的人啊!
小時候的薛蟠看紅樓時,覺得自己長大了可千萬不能成那薛大傻子。
自己就該是那集完全寵愛於一身的賈寶玉。
隨著年紀的增長,薛蟠早就忘了曾經的紅樓。
只是偶然,當他喝醉的時候,回顧自己的生活,卻發現自己已經活成了薛蟠。
那個世界的薛蟠特別熱衷於混圈子。
講難聽點,就是當二代們的小跟班,主要就是在酒局上當當捧哏,扮扮小丑,活躍活躍氣氛啥的。
不能表現的過於諂媚,因為二代們反而看不起這種,要把握好距離感,若即若離。
喝多了可以一起陪著去洗手間,但不能低賤到遞紙;
局上喜歡的姑娘被人家挑了,可以半開玩笑的提出抗議,不能一言不發的默默忍受;
討論社會話題時,可以故意講出一個破綻百出的相反論點,讓二代們過癮的駁斥,絕不能從頭到尾都狗腿附和著對對對。
諸如此類。
這些與那薛蟠在京城裡,與賈寶玉,賈璉等人交往時候的表現何其的相似。
上輩子的薛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稀罕那些觥籌交錯的酒局?垂涎那些喪心病狂的緊實大腿麼?
都不是。
事實上他比不上那些一擲千金的真正二代,但也不怎麼缺錢。
24歲第一輛車就買的賓士。也不怎麼缺姑娘愛慕,水碩海歸的頭銜還是挺招人疼的。
那是有什麼生意人脈需要他們來打通麼?
屁。
那會大家都是半大小子,天馬行空的創業idea確實有一些,但誰都明白只是酒後一時自嗨,沒人當真。
所以到底圖什麼呢?
後來想起來覺可笑可笑,可能是圖一個虛晃的“上進心”吧。
畢竟這個社會的潛意識裡啊都在告訴大家,想往上爬,在人情世故上就必須跪下討好別人,不管處於哪個階層,有慾望就該當孫子。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社達那套唄。
哪怕沒有苦,也要自己創造憋屈硬上。
這套理論的危害之處就在於,尤其是對於沒啥社會經驗的年輕人,他們雖然不曉得具體的破圈路徑,但覺得只要在上位者面前,搖尾乞憐的博君一笑,方向準是沒錯的。
那些以頭搶地的恥辱,會被自我洗腦成“上進心”的勳章。
就如同薛大傻子一樣。
他真的是個傻子嗎?若是個傻子,為何在京城中的表現,與混圈子的自己如此相似啊?
難道自己也是個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