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兩道身影落於林不遇身側。

沐秋辰急忙近前抓住他的手臂，眼現擔憂，上下仔細打量著他身上有無受傷。

林不遇心中巨石落下，回握沐秋辰玉手：

“不必擔心，我沒事。”

沐秋辰看了看神雪閣來人，又回看向他：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還不待林不遇回應，卻有個女子輕咳兩聲：

“師妹，我便當沒看見。”

沐秋辰聞言身形一僵，表情變得複雜極了，如個竊賊被人當場抓包。

林不遇這才轉眼看向發聲之人，衣著配飾與沐秋辰如出一轍，顏色比起沐秋辰雖不如少許，卻也似不食人間煙火。

他不由想到，莫非道姑們因經年累月清修，身上都帶著這種調調？

林不遇見沐秋辰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輕輕拍拍她的小手，旋而向女子作揖：

“見過師姐，在下林不遇。”

女子微微頷首：“貧道柳玉真。”

林不遇發現，柳玉真說話時臉上無悲無喜，雙目微闔，對自己與沐秋辰的親暱，似是真當作看不見。

玄女觀的道姑，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不近人情，沐秋辰口中的師尊，想來也不難交涉。

這時，那神雪閣女子的聲音突然傳來：

“和尚，道姑，有趣。”

聞聲，場間三人頓時尷尬莫名。

沐秋辰想要開口，柳玉真抬手打斷，朝著那座渾白中透著幽藍的轎子行了個拱手禮：

“可是‘神女’冷玉笙當面？”

“嗯。”無任何情緒流露的一字，讓在場之人都感覺像是在面對一座亙古不曾消融的冰川。

終於得知來人身份，林不遇暗歎一聲。

這便是那位近似非人的‘神女’，雙十年華的金丹圓滿，怪不得僅一個‘照面’，便能帶給自己那麼強的壓迫感。

柳玉真繼續問道：

“不知神女是為何事駕臨白川城？”

冰轎中飄出冷玉笙的清冷聲音：

“疊雲令。”

柳玉真聽後皺眉，沐秋辰也臉色微變。

林不遇不知何為‘疊雲令’，向沐秋辰投去一個詢問眼神。

沐秋辰移步湊近他身旁輕聲道：

“疊雲令乃是我大秦修國雲皇下發的一枚印信，大秦各個大型宗門，皆持有一枚疊雲令，你們歡喜禪宗應當也有。

“雲皇每甲子可向持有疊雲令的宗門提出三個請求，所請如非為惡，那麼該宗門便需盡力完成，事後雲皇也會向該宗門提供應有回報。”

林不遇之前只知大秦修國有皇，雲姓，對於其他，瞭解並不多。

畢竟這方世界，幾乎無人不可修行，在人人皆有超凡偉力的情況下，皇位的存在，就沒有那麼起眼了。

他此刻才知雲皇竟然還有這樣一種權力。

自然而然想到，‘疊雲令’的意義，表面上雖是雲皇在請求各頂級宗門出手相助，但他們都需要對所求之事盡力完成了，這難道不算是命令？

林不遇意識到，雲皇的存在，大概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簡單。

柳玉真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神女可否告知，此事是否關乎此城安危？”

冷玉笙過了片刻才回答：

“是，也不是。”

林不遇三人聽罷皆皺起眉頭。

一枚‘疊雲令’每甲子才能使用三次，意義重大，此令既出，絕不會是平常之事。

這冷玉笙是不想回答，還是故作高深？

柳玉真看了沐秋辰一眼，眼中浮現擔憂：

“若是可以，還請神女看在貴我兩宗私交上告知實情，此事關乎貧道師妹安危。”

聞言，林不遇有些尷尬，歡喜禪宗跟神雪閣可沒有私交，冷玉笙一直不肯細說，莫非是顧忌自己在場？

他的猜測馬上被推翻。

“妖族妄圖入境。”

冷玉笙言簡意賅，“我來殺妖。”

林不遇立刻反應過來，這位‘神女’好大的自信！她此前那句話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說——有她在白川城就不會有危險。

明裡暗裡已經給她裝起來了。

林不遇羨慕無比，因為他也想，可惜以他目前的修為還做不到。

“多謝。”

柳玉真拱手答謝後轉向沐秋辰，“師妹，不若你先隨我回去，待此間事態平定，再……”

沐秋辰卻急忙打斷：

“師姐，今歲白川城藥材收成不似往年，我應上繳的供奉還未收齊，此時回去必會受到師尊詰難。”

柳玉真被噎住。

她怎會不知這往日裡溫吞如水、尊師敬長的師妹，此刻不惜言語頂撞自己為的是什麼。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師妹雖是身體先天有缺，但極受師尊愛護。

況且，師妹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自己也不願以師姐的身份壓她。

如玄女觀等大型宗門在各處城鎮設立分舵，雖需為城鎮提供保護，但也會得到應有的回報，這種回報被稱作歲奉，由各城居民每年共同上繳。

柳玉真今日本是為收取白川城的歲奉而來，當得知師妹成功築基，她打心底裡歡欣。

後面粗略瞭解到師妹能有此成就，還是多虧這個名為林不遇的男子，柳玉真才對林不遇微微認同。

只可惜他是歡喜禪宗之人。

師尊對這個宗門的厭惡之甚，師姐妹們大都瞭解。

不過，林不遇未壞師妹貞潔，長得也俊朗文秀，看起來倒不似奸邪之人。

但師尊還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柳玉真糾結不定，再次嘗試著發問：

“師妹當真不隨我回去？”

沐秋辰不假思索連連搖頭。

柳玉真無言以對，斜睨林不遇一眼。

罷了，師妹經歷一次男女情事，也算是歷練紅塵，於修行上有所裨益也說不定。

既是如此，倒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省得惹師妹不開心，對自己心生怨懟。

她微嘆口氣，暗自祈禱日後師尊得知不會怪罪，旋即朝著冰轎道：

“還望神女能夠照拂貧道師妹一二，貧道不勝感激。”

說著，作了個揖。

“可以。”

能得到冷玉笙的允諾，柳玉真已是滿意，似這等人物許下一言，一定會盡力做到。

柳玉真又轉向沐秋辰認真道：

“那師姐就先走了，此程還有十幾座分觀要去。你獨自一人在此，定要謹守戒律，留意自身安危！”

話中似是意有所指。

說罷，也不待沐秋辰回應，她又轉朝林不遇道：

“林小友，還請保護好她。”

深深作過一個揖後，柳玉真未再多言，身化蒼藍流虹，眨眼衝向天際。

林不遇不禁失笑，這師姐倒也是個妙人，對他還真是放心。

至此，沐秋辰終於鬆了口氣，下意識伸手與林不遇的大手牢牢攥在了一起。

冷玉笙不和諧的聲音此刻卻又傳來：

“有趣。”

林不遇倍感無語。

這神女多少有點腦子不正常，她覺得‘有趣’心裡想想也就罷了，幹嘛非得說出來？

他沒好氣問道：

“神女既是來殺妖的，為何要到我歡喜禪宗來？”

“山海宗，死光了。”

林不遇蹙眉：“那又如何？”

這次，冷玉笙的聲音終於能夠讓人聽出情緒：

“我住在這裡。”

那話音裡滿是理所當然。

林不遇二人頓時一愣，不由自主地都想跳腳。

他們的‘幸福’生活，就要這樣被人攪亂了？憑什麼呀？

不等林不遇回答，二人只見冰轎中閃出一道捉摸不定的白色身影，宛若流雲飛雪，輕輕飄進了一間臥房中。

冰轎以及四位老嫗，此時卻仍舊立在原地，無聲無息，一動不動，隨著夜幕的降臨，顯得愈發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