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個老人家到底有何身份，曾泰就猜之不透了。
不過肯定不會低於七品官，否則不可能見到自己和林卿之能毫無懼意，兒子一腳踹死縣衙官吏也面不改色。
難不成是告老還鄉之前曾是京官？
這個念頭冒出之後，便很快被曾泰打消了。
京官是何等的存在，怎會來到這窮鄉僻壤之地，有功夫去管這些閒事。
“可日子過不下去與攻打幽州城有什麼關係呢？”
“難道攻打州城，他們就能有銀子度日？”
一旁的虎敬輝聽了曾泰的話之後，依舊是想不明白此事。
聽到虎敬輝的聞言，也是在曾泰的意料之中，他便繼續開口解釋道：
“村民們實在過不下去日子，於是東拼西湊，讓幾個人年輕人拿著所有銀錢去神都伸冤。”
幾個農民，去神都伸冤？
虎敬輝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大周的律法規定若有冤情必須逐級遞狀，他們的狀紙便是送到州城都不會有人受理，去到神都又有何用？
然而，曾泰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虎敬輝一驚。
“老人家可能會覺得他們所行不會有任何的收穫，只不過是徒勞罷了。”
“但事實上，他們這群人去到神都之後，日日在街上等候京中的官吏們出行。”
“恐怕沒有人能想到，又或許是心誠則靈，竟是真讓他們等到了當朝宰輔，張柬之大人。”
當朝宰輔，張柬之？
聽到這個名字，狄仁傑和虎敬輝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眼，顯然都是沒有想到。
“張柬之大人連夜受理了他們的狀紙，而後將此事告知陛下，陛下聽聞此事之後雷霆震怒，傳旨幽州刺史方謙大人立即罷免林卿之官職，而後讓戶部撥下幾千兩撫慰款到幽州，用於重建西鄉村，安撫民眾。”
即便過去很長時間，曾泰依舊對此事記憶清晰，從頭到尾的敘述更是無比流暢。
“但林卿之並沒有被罷免，而由戶部撥下的撫慰款也沒有用於重建西鄉村，村民更沒有拿到分毫，對嗎？”
曾泰聽後無奈的點了點頭，言道：
“您說的對極了。”
“正因如此，西鄉村的村民們前去州城鬧事，為首的幾個年輕人都被抓了起來。”
“於是便有了他們攻打幽州城大牢之事。”
無錯書吧“但他們這些人，拿著的所謂的兵器也不過是殺雞宰牛的刀，耕地種田的農具，又怎是州城官兵的對手，被殺的殺，抓的抓，逃回來的只有幾人。”
“所以，他們並沒有攻破大牢，致使囚犯逃出，放走契丹細作更是無稽之談。”
此時的狄仁傑，終於是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所謂的村民造反，攻破大牢，放走囚犯和契丹細作，根本就是幽州官吏編造出來的謊言。
但聽到狄仁傑所言的曾泰，卻是神色有些古怪。
他遲疑了片刻，繼續說道：
“老人家，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
“就在幾日之前，本縣受命去幽州，司馬吳德卻告訴了我一件至今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司馬吳大人告訴我，幾日之前，西鄉村村民再度聚眾攻入幽州城的大牢，而這一次，他們不但救走了大牢中關押的囚犯，更是趁亂放走了契丹細作。”
“上面命我限期抓到那些作亂的村民，抓回逃走的契丹細作。”
“這怎麼可能？”
虎敬輝忍不住問道。
“是啊，本縣也覺得此事太過蹊蹺。”
“第一次攻打大牢的尚且大部分都是西鄉村的年輕人和中年人，可連大牢的門都沒能進去就被盡數抓住。”
“可第二次，西鄉村已經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殘，怎麼就能如此輕易的攻破了大牢？”
“我屢次寫奏章向朝廷說明此事，但卻像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想到此事，曾泰便頭疼無比。
明眼人都清楚這些事根本不可能是西鄉村的村民犯下，他又如何去對這些老弱婦孺下手，從他們的口中問出契丹細作之事。
曾泰有預感，自己這個四平縣縣令，恐怕是做到頭了。
知道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狄仁傑這會兒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雖然這個想法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但狄仁傑卻是覺得並非沒有可能。
“多謝縣令大人將此事講與我這個老頭子，我自是不會再與旁人說起。”
狄仁傑再施一禮，曾泰也是連忙俯身回禮。
“老人家不必多禮，此事藏在本縣心中已久，再不說出恐怕都要憋出心病來。”
若不是看狄仁傑三人嫉惡如仇，又像是有所身份，曾泰也不敢將此事和盤托出。
雖不指望對方能夠做些什麼，但將憋在心裡多日的話說出口一時之間心裡也是輕鬆不少。
幾人言談之間，衙役也是趕回，帶來了許多食物和水，以及療傷的草藥。
“鄉親們，快來吃點東西吧。”
曾泰向坐在地下的一位白髮蒼然的老者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吃食，老人看了眼那一桌的吃食，乾裂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吞嚥著口水，而後卻是一邊連連搖頭，一邊動作遲緩的不停擺手，臉上則是露出無比惶恐的神色。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曾泰還是狄仁傑心裡都彷彿受到了一記重擊。
“老人家，聽我的，放心吃吧。”
“有我在，沒人敢再動你們分毫。”
狄仁傑走上前去，伏著身子蹲在地下，將手上的白麵饅頭遞給那老人，臉上的笑容則是想讓對方放下戒備之心。
瞅了瞅對方遞過來的饅頭，再一想到方才李元芳不懼強權，當著一眾人一腳踢死那殺人的衙役。
老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狄仁傑，終於是點了點頭，接過了那白麵饅頭，而後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見狀，其他人也是顧不上別的，紛紛上桌拿了吃食，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待村民們吃的都打飽嗝了，狄仁傑這才問道：
“老人家，村子裡只剩下你們這些人了嗎？”
“不是，爹爹和叔伯們都在外面躲著呢！”
老人還未接話，一個看起來十幾歲的女孩兒卻是搶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