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大軍的前軍隊伍浩浩蕩蕩進了浦子口城,
永定侯張銓已經安排好了軍帳等一干事宜。
在軍卒安營紮寨之時,一眾將領已經在淋浴設施之下清洗完成,
換上了嶄新官袍,急匆匆離開浦子口城,前往應天皇城!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皇宮,向著奉天殿而去。
在皇宮的恭道上,已經鋪陳了大紅地毯,兩旁也掛上了代表祥瑞的彩色絲帶與燈籠。
宮中一眾禁軍、宮女、太監,盡數立在道路左右兩側,恭敬迎接。
曹國公李景隆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潮澎湃激盪,腰桿都不由自主地挺直。
這是他自從接觸軍事以來,第一次率軍打贏勝仗,對敵的還是精銳的草原騎兵!
他迎著日頭,看向屹立在視線盡頭的高大奉天殿,
心中激盪漸漸平緩,轉而變得平靜、嚴肅。
曾幾何時,他的父親也是這般,北征獲勝之後沿著恭道進京報喜。
多年以後,他也走在其上。
李景隆第一次感覺自己與父親的身影重合,他也因此有了信心,
至少…他沒有辱沒門楣。
不遠處,燕王朱棣同樣如此,
他龍行虎步地走在前方,腳下平緩的青石板路比之漠北的沙子平整了不知多少。
他黝黑的臉龐上閃過種種複雜。
終於…終於…
自就藩之後,無時無刻不再盼著帶兵打仗,
時隔十年…
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也狠狠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冬日進兵,打了乃兒不花一個措手不及,此戰大獲全勝。
朱棣狠狠地攥緊拳頭,心中暗暗發誓,
自此之後…燕王朱棣的名頭要響徹大江南北,讓那些說藩王外封誤國之人好好看看!
身旁,同樣身穿蟒袍的晉王朱棡也有同樣心緒,拳頭緊握,滿臉神聖肅穆。
與這幾名年輕人截然相反的是穎國公傅友德、定遠侯王弼等人…
他們臉色平靜,就像是回家了一般。
他們這一生,已經贏過無數次。
到了如今,輸贏在他們心中已經掀不起絲毫波瀾,
甚至就像是吃一頓家常便飯那般簡單。
一行人沿著恭道緩緩前行,腳步聲與衣袂飄動之聲交織在一起。
奉天殿越來越近,巍峨的輪廓在陽光下閃耀著莊嚴光芒,彷彿在訴說著大明威嚴。
終於,一行人來到了奉天殿前。
殿前廣場上,文武百官早已整齊排列,等待著他們。
朱元璋身著大紅龍袍,端坐在龍椅之上,目光威嚴地掃視著眾人。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齊聲高呼,聲音響徹整個廣場。
朱元璋微微抬手,說道:
“眾卿平身,此次北征,諸位愛卿功不可沒,朕心甚慰。”
眾人起身,燕王朱棣向前一步,拱手說道:
“父皇,此次北征,兒臣率領大軍,深入漠北,
與乃兒不花部激戰數日,終將其擊敗,俘虜無數,北元太尉也已歸降。
此皆賴父皇洪福齊天,將士們用命。”
朱元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朕心甚悅,爾等藩王,當以保家衛國為己任,為大明開疆拓土。”
朱棣跪地謝恩:“兒臣定不負皇恩,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隨後,傅友德、王弼等將領也紛紛上前,彙報此次北征的具體情況。
朱元璋認真聆聽,不時點頭稱讚。
李景隆站在人群中,心中既緊張又興奮。
他等待著陛下詢問,渴望能有機會展示自己的本領。
終於,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九江,此次北征,聽說你打了勝仗?說說吧。”朱元璋說道。
李景隆連忙上前,恭敬地說道:“陛下,此次北征,臣深感草原騎兵之兇悍,但也看到了我大明將士英勇無畏。
兒臣以為,日後當加強邊防建設,訓練更多精銳之師,以應對草原部落侵擾。”
朱元璋微微頷首,說道:
“九江所言有理,你此次北征立下戰功,沒有給你爹丟臉,朕會論功行賞。”
李景隆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上前一步,躬身一拜:“臣定當再接再厲,為大明效力。”
一番奏對之後,朱元璋站了起來,大手一揮:“傳令御膳房,大擺宴席,犒賞三軍!”
夜幕降臨,奉天殿內燈火輝煌。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燭光映照下更顯莊重。
大殿中,一個個方桌錯落有致地擺放,上面擺滿了珍饈美味,山珍海味琳琅滿目,散發著誘人香氣。
美酒在精美的酒壺中流淌,倒入杯中時發出清脆聲響。
絲竹之聲悠揚響起,身著綵衣的舞姬們翩翩起舞,身姿婀娜,如夢如幻。
文武百官們坐在桌後,歡聲笑語迴盪。
李景隆與陸雲逸坐在靠近上首的位置。
此時的李景隆一杯杯酒水下肚,已經有些醉了。
他臉頰泛紅,眼神迷離,手中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說道:
“雲逸啊,兩年前,我在這奉天殿裡,忙前忙後地招待各方賓客。
那時候,我只能站在一旁,看著那些人談笑風生,自己卻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說著,他打了個酒嗝,又灌了一口酒,
“可如今呢,我李景隆也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裡,
一同飲酒作樂,舒服!!”
陸雲逸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他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李景隆,回想起兩人初識時的情景。
那時的李景隆還帶著幾分青澀稚嫩,但待人待事已經遊刃有餘,像是一個成熟的富家公子。
如今,他已成長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將領,上過戰場立過功…
陸雲逸輕輕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說道:“九江,努力和付出終會有所回報,大家都看在眼裡,以後你會前途無量。”
李景隆嘿嘿一笑,又湊近陸雲逸,壓低聲音說道:
“雲逸,我跟你說,這次北征,我可算是鑽研明白了。
那草原騎兵,看似兇悍,實則也有弱點,只要策略得當,定能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說著,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哎~戰事都打完了,還說什麼胡話,抓緊喝酒…
等過些日子腦袋清醒了,再想戰場的事,現在你想不明白。”
定遠侯王弼提著一罈酒走了過來,還不等走到近前,
他就聽到李景隆在那裡胡嚷嚷,開口呵斥。
“嘿嘿…是,戰事已經打完了…喝酒重要。”
李景隆眼神迷離,笑著端起酒碗,“來,喝酒!”
陸雲逸搖頭一笑,端起酒碗,等待王弼端起酒碗後,依次碰碗,然後將其一飲而盡。
“小子,這次你沒去,真是可惜了,瓦剌的草啊,他媽的比人還高!”
王弼坐在一旁,不知從哪弄了雙筷子,一邊吃一邊說。
陸雲逸笑了起來:“戰場環境越是惡劣,軍械精良的一方優勢越是明顯。
在這等戰場作戰,草原人會被地形桎梏,自身本領十分,也就能發揮出五分。”
“哎~你這小子還真是看的明白,說的對極了。”
王弼叨的冷盤停在半空,有些吃驚的說道。
“定遠侯爺,這是在與麓川、遼東的作戰中得到的啟發,
只要軍械運用得當,戰場天然優勢。”陸雲逸說道。
“對對對,你是沒看見啊,咱們斥候站在高處,人手一個萬里鏡,敵軍從哪摸過來都看的一清二楚,只需要做好口袋,等著他們一頭扎進來就好!”
王弼興奮地說。
“本侯這麼多年,就沒有打過這麼輕鬆的仗,莫名其妙的就贏了,甚至還沒費什麼功夫,就是這山西的路太難走了,光是趕路就死了不少人。”王弼繼續道。
李景隆暈暈乎乎,含糊道:“不是不說打仗的事嗎,怎麼又說了~!~”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王弼哈哈大笑起來,端起酒碗,再次一飲而盡…
三人不一會兒就開始了拼酒,吸引了不少文武百官的注意。
遼東都指揮使潘敬也在稍下首的席間,
他看到這一幕,眉頭緊鎖,眼神荒謬。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陸大人好像跟勳貴武將文官的關係都不錯,
可為什麼背景如此深厚之人,偏偏去了北平行都司這等苦寒之地?潘敬想不明白,只能暗暗羨慕。
上首,朱元璋拿著一個小酒杯,小口小口的抿著。
一旁的郭寧妃笑呵呵的聽著郭銓絮叨戰場上的事,時不時摸摸他的腦袋,眼中閃過心疼。
朱元璋看向不遠處的朱棣,向著他招了招手:“老四,過來。”
朱棣原本正端著酒杯,與身旁三哥談笑風生,聽到父親的話,連忙走了過來。
朱元璋笑呵呵的開口:“你與老三是第一次作為主將領兵,雖然打了勝仗,但也不能自滿,日後還有許多艱難的仗要打,
你們兄弟要為國戍邊,抗住北方的威脅。”
朱棣臉色嚴肅到了極點,躬身一拜:“父皇,兒臣必定竭盡全力!”
朱元璋收起了臉上笑臉,輕輕點了點頭:“此次回來,你便多待一段時間,整肅皇莊之事就交給你了。”
“皇莊?”
朱棣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第一時間答應下來:
“兒臣領旨。”
朱元璋揮了揮手,身旁大太監便遞過去一本文書,輕聲道:“四王爺,這是皇莊的賬目以及積弊,宮中還有許多,若是四王爺需要,可以隨時來取用。”
朱棣只是翻了幾頁,便知道整肅皇莊之事牽扯甚廣,
其中利益糾葛複雜,無疑是一項艱鉅任務。
但他也明白,這是父皇對他的信任,他必須全力以赴。
“父皇,兒臣明日就開始著手處置此事,一定將事情辦妥。”朱棣說道。
朱元璋微微點頭,說道:
“起來吧,皇莊乃皇家產業,關乎皇家顏面,不可有絲毫懈怠。
若是有鑽研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問問陸雲逸,他鬼點子多,讓他給你出出主意。”
“是!”朱棣回答道。
又說了一些事,朱棣帶著些許疑慮,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座位。
原本大快朵頤的胃口也逐漸消弭,桌上的山珍海味引不起他的胃口,心中已經被疑惑填滿。
皇莊怎麼了?他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徐輝祖,發現徐輝祖也在朝自己這裡看。
僅僅是一對視,二人便心中瞭然。
朱棣臉上綻放出些許醉意,提著身旁酒壺,慢慢站了起來,對著身旁晉王說:“我去與允恭喝幾杯。”
“哈哈哈哈,多喝一些,允恭這傢伙整日在京中享福。”
晉王朱棡大笑連連,連忙擺手,甚至還舉起酒杯,與徐輝祖隔空對飲。
朱棣來到徐允恭身旁,他剛剛將酒杯放下,臉上笑意毫無收斂,但聲音卻保持著凝重:
“陛下與你說了吧。”
“你也知道?”朱棣有些詫異。
“何止是知道,最近京中都要為此炸了鍋,六部以及都督府整日不得安寧,人心惶惶啊。”徐輝祖說道。
“整肅皇莊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朱棣更為疑惑。
“陛下讓你來辦此事?”
“還說讓我多去問問陸雲逸。”朱棣說道。
徐輝祖面露恍然:“這便對了,這次風波與他有很大關係。
陛下不止要整肅皇莊,甚至還要設立一個與六部同級的衙門,名為市易司…”
徐輝祖很快就將市易司的職能告訴了朱棣,
聽的他臉色連連變幻,震驚、啞然、佩服等等心緒一閃而過。
作為天家子弟,他深切的知道宮中與朝廷的矛盾是多麼的不可調和,每一次到了爭鬥最激烈的時刻,
總會伴隨著大開殺戒,前幾次就是如此。
但現在,李黨之事剛剛結束,
難不成又要開始新一輪爭鬥?而且,宮中這次的目標太大了,朝堂上下各部都在打擊之內,想要拿財權,絕非易事。
二人之前氣氛有些凝重,朱棣發問:“最近朝廷有什麼動作嗎?”
徐輝祖搖了搖頭:“這幾日沒有什麼動作,想來是要從皇莊先動手,
畢竟這等大事,要是不先拿自己開刀,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
徐輝祖看向朱棣,眼中帶著一些同情:“這次的差事可不簡單啊,弄不好你就要被朝臣排斥,這次你可要做好準備。”
朱棣臉色有些凝重,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他心中有些狐疑,“父皇究竟想要幹什麼?”
此話一出,徐輝祖眉頭一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也覺得不對了?”
“廢話。”朱棣抬起酒杯擋住半張臉,用僅能二人聽到的聲音說道:“父皇做事從來不會如此倉促,現在那什麼市易司匆匆上馬,一看就不對。
要麼就是和戶帖以及魚鱗黃冊那樣,以後的幾年都要糾纏此事,但我覺得,這個可能不大,我覺得父皇有其他目的。”
“什麼?”徐輝祖發問。
“我哪知道!”朱棣眉頭一豎,黝黑的臉龐猙獰了幾分,其上的結痂崩裂,
“不過…明日我可以問問,陸雲逸那小子一定知道些什麼。”
朱棣抬了抬下巴,徐輝祖看向陸雲逸所在方桌,李景隆正在那裡張牙舞爪,大放厥詞,一看就是喝醉了。
“行,明日去問問,到時候給我個準信,否則整個都督府都惴惴不安,一些事想做都不敢做。”徐輝祖說道。
朱棣眉頭一挑:“你想做什麼?”
“不是我想做,各地空出這麼多的職位,還有一些手握權勢暫時沒動的人,都督府總不能無視他們,該換的換,該撤的撤。
我就怕到時候都督府內部都不穩,再做這樣的事會掀起波瀾。
幾處叛亂就能讓我等顏面掃地,那些六部官員又要出言相譏。”
徐輝祖一邊說,臉上露出一些無奈,還有疲憊。
朱棣笑了笑:“位列中樞就是如此麻煩,明日給你訊息。”
“好。”徐輝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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