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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防人之心不可無

大概因為藍玉是軍伍之人的原因,

這頓飯時間不過一刻鐘便草草結束。

而陸雲逸一直沉浸在大腦一片空白之中,心中不停高呼造孽。

眼前的麻煩還沒有解決,又出現了新的麻煩,

自己與藍玉扯上關係,母親則是靖難家屬,而父親則是洪武大案主犯的弟子,

這小小一座慶州城,竟然如此藏龍臥虎!

還不等陸雲逸思考出對策,藍玉便已和父親結束交談,

陸當家面露沉穩,朝著陸雲逸擺了擺手:“逸兒,過來一下。”

陸雲逸側頭看去,見二人都靠在奢華椅背上,神情舒坦,心中微微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快步走了過去。

“父親,您叫我?”

“大將軍。”陸雲逸又朝著藍玉拱了拱手,

奇怪的是,藍玉沒有了以往的冷淡,而是輕輕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陸雲逸。

眼神之中帶著審視,但這卻讓陸雲逸毛骨悚然。

緊接著藍玉看向遠處靜靜等候的閻三與劉知州,輕輕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

二人離開時還將房門關閉,

偌大的房間內靜謐無聲,讓陸雲逸心中發毛。

最後還是陸當家率先開口:“逸兒,日後跟隨永昌侯要謹言慎行,少說多做。”

陸雲逸心裡咯噔一下,猛地抬頭,心中暗道不好。

在他詫異的眼神中,第一次看到藍玉嘴角露出笑容,

而後愈發擴大,最後變成了囂張大笑。

他拍了拍一側的桌椅扶手,靜靜打量著陸雲逸,直截了當地說道:

“雖然本侯看到劉老兒十分不順眼,但畢竟與我都乃東宮所屬,

有如此關係,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那本侯便不吝提攜,

你此行的軍報我已經看了,很好!

尤其是在辨識方向和與敵軍糾纏上,天賦異稟,在本侯大軍中都極為罕見,

本侯可以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是入我帳下,做親衛參軍,可與本侯學習兵法,

待到回京之後將你引薦給太子,將來大有可為。

這第二條路則更為艱難,還是做你的慶州衛百戶,與閻三一同做前軍斥候,

若是元庭果真在捕魚兒海,朝廷定不吝封賞,

若你在戰場上另立功勳,就算是去求太子殿下,本侯也要為你謀得一個千戶之位,

如何選擇,你要想好。”

聽完藍玉的長篇大論,陸雲逸頓感震撼,這就是關係戶的威力嗎?

這兩種承諾雖說都不確定,

但藍玉既然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此等大人物,若是沒有幾分把握,斷然不會早早承諾。

況且,藍玉在此次戰事後,將會被封為涼國公,自此成為大明軍伍第一人。

一個千戶職位,他還不放在眼裡。

雖然此刻陸雲逸十分想大喊一聲真香,

但是書上記載的一幕幕,還是讓陸雲逸望而生畏!

眼前的一幕幕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頭一旦掉了,可什麼都沒了。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看了一眼父親,而後將身體轉向藍玉,雙手抱拳,緩緩低頭:

“回稟大將軍,屬下之父親一直教導屬下要自食其力,

屬下願意為前軍斥候,立下功勳,堂堂正正謀得官職!”

事到如今,陸雲逸只能希望憑藉自己的戰陣之法,在戰場上立下功勳,

至少不至於旁人提起他時,

總是道一聲,受大將軍提攜才有如今之地位。

但想要做到這一點,藍玉的勢必然要用,

靠山不用和沒有靠山是兩碼事。

聽到陸雲逸的這番話,陸當家含笑著點了點頭,十分滿意。

一側的藍玉則是微微驚訝,輕輕點了點頭,

作為軍伍之人,他知道在戰場上有多麼危險,

尤其是斥候一職,深入敵軍腹地探查敵情,稍有不慎就會被包圍,這是九死一生的行當。

尋常軍卒在戰場上還有殊死一搏的機會,但斥候沒有,

一旦被包圍,迎面而來的便是弓弩長箭,

斥候想要活命,不僅要憑藉自身本事還要有一定的運氣。

更讓藍玉驚訝的是,此人居然放棄了成為東宮屬官的機會。

藍玉上下打量著陸雲逸,身材高大,面容英俊,長長的頭髮隨意拘束,一雙眸子中充斥著淡然,

若是不早已得知,恐怕他會認為此人是讀書人。

藍玉輕輕點頭,慢慢站起身:

“人各有志,既然如此,你便收拾收拾,早些出發吧。”

“啊?”陸雲逸瞳孔微微睜大,略帶詫異地看向藍玉,如果沒記錯的話,

大軍三月才會抵達,如今才一月,出什麼發?

藍玉將陸雲逸的神情收於眼底,眼睛微微眯起,心中開始思量,

這種詫異的神情他見過,是在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如今這種表情再一次出現了。

這讓藍玉有種感覺,眼前之人好像知道大軍何時出征!

“為何如此詫異?”

“大軍未到,屬下不知為何要提早去往漠北。”

藍玉輕哼一聲隨意擺了擺手:

“大軍不日就會抵達,此番你等到漠北,是為大軍提前探查道路,規避險情,

本侯可不想到了漠北,卻被莫名其妙的山川阻攔,

既然你能探查到元庭蹤跡,這點小事兒想來也難不倒你。”

陸雲逸心中閃過了然,暗暗慶幸,這倒是個好差事,便拱手回答:

“屬下遵命。”

藍玉點點頭,便邁步離開,步子如同先前那般沉穩有力。

他走了沒一會兒,千戶閻三與劉知州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臉怪異。

二人先前在外想要與永昌侯打個招呼,

但永昌侯卻渾然不理,徑直離開。

而這屋內二人卻能夠得到與永昌侯獨處的機會,

其中關係,不禁讓二人浮想聯翩。

劉知州面露忐忑,隨即出現訕笑,一屁股坐在陸當家一側,小聲問道:

“陸老弟,永昌侯有什麼吩咐?”

陸當家沒有說話,而是瞥了一眼陸雲逸,

陸雲逸則馬上朝著劉知州說道:

“劉大人,此乃大軍機密,還望恕罪,我等不能告知。”

“應該的,應該的...”

劉知州訕訕一笑,渾身充滿侷促氣息,坐在一側面露思索,不知在想些什麼。

陸雲逸繼而看向閻三,朝著他使了個眼色,便徑直朝著屋外走去。

閻三眉頭挑了,心中不由得激動起來,

想來是永昌侯有什麼軍務交代,便連忙跟了上去。

來到屋外,看著窗外緩緩飄落的白雪,以及如詩如畫的庭院風景,

陸雲逸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一陣彷徨,重重嘆了口氣。

一側的閻三臉色為之一變,連忙問道:“陸老弟,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自從知道陸當家與永昌侯的關係,閻三便決定改變對陸雲逸的稱呼,讓二人變得親近一些,

同時他還在心裡暗暗慶幸,以往沒有過分壓制這少年。

陸雲逸搖了搖頭,臉色一板:

“永昌侯命我等先行入漠北,探查敵情以及繪製行軍地圖。”

此話一出,閻三頓時收起了臉上笑容,瞳孔微微放大,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看向陸雲逸。

他曾記得此人在軍仗中所說的為前軍斥候一事,被大將軍聽到,

但前軍斥候乃重中之重,想來大將軍不會聽一個少年戲言,

但沒想到如今他這慶州千戶所竟真成了前軍斥候。

這可是要命的差事,若是稍有不慎,自己死在漠北...

想到這兒閻三眼中的震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甘與兇光,

但他很快低下頭,將這一抹兇光隱藏。

待到他抬起頭時,臉上已堆滿了笑容:“陸老弟,這是你與大將軍懇求的?”

陸雲逸眉頭微皺,敏銳地察覺到了閻三言語中的一絲不自然,還有那嘴角的一抹強笑,便搖頭說道:

“大軍要從慶州北進,停留在逸州的前軍要監督糧草和軍械鍛造,

所以...斥候的任務便落在我們千戶所身上,就是想推脫,都推脫不得。”

此話是他隨意編造,反正閻三也不會去質問藍玉。

“原來如此...”

說完這話的陸雲逸打量著閻三,能明顯看到他神情輕鬆了一些,眼裡還閃過一絲釋然,

陸雲逸心中暗道好險,果然防人之心不可無,

若是隨意逞能,此刻就要給自己立下一個敵人。

不過他心中也暗暗警覺,閻三為人處事圓滑無比,不是什麼善茬,要好好提防。

“大將軍可說何時出發?”閻三又問。

“具體時日大將軍沒說,只是說盡快。”這次陸雲逸老實回答,沒有做隱瞞。

“唉....”閻三重重嘆了口氣,面露感慨:

“還以為能在家中過個好年,沒想到卻要出征...”

“大人,我等軍伍之人向來身不由己,敢問大人何時出發,下官好早做準備。”

說著,陸雲逸臉上也適當地浮現出一絲埋怨:

“大人你也知道,屬下剛剛回來。”

“哈哈哈哈,宜早不宜遲,

既然大將軍發話了,那明日便收整軍卒,後日出發,都是身不由己嘛。”閻三哈哈一笑,

不知為何,陸雲逸察覺到周圍氣氛緩和了許多,果然統一戰線才是與上官更好的相處方式。

“那屬下便多謝大人了,屬下這剛剛回來,還腰痠背痛,幸好有一日休整時間。”

“哎~你我兄弟,如此客氣作甚,日後有什麼難事儘管提。”

閻三上前拍了拍陸雲逸的肩膀,一副豪氣模樣。

“那就多謝兄長了。”

虛與委蛇,陸雲逸自然是毫不吝嗇,畢竟動動嘴的事。

告別了閻三,陸雲逸臉色頓時冷靜下來,

沒有了剛剛的熱絡,在門口等了片刻,便見父親步伐沉穩地走出。

輕輕瞥了眼陸雲逸:“走吧。”

夜晚的慶州街道安靜無比,青石板路上鋪陳著一層白雪,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上面,如同鋪陳了一層精鹽。

雖說城內有宵禁,但民不舉官不究,

更何況,宵禁管的是民不是官,父子二人原本就是官,也沒有人不長眼睛得罪二人。

“此番一去,多加小心。”

寂靜的街道上響起了陸當家平和的聲音,

陸雲逸‘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家門口,站在門口,陸當家開口發問: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他此刻面容平靜,眼神古井無波,甚至心緒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陸雲逸嘆息一聲:

“父親,此刻說什麼都無用了,您的老師是劉老先生,您可從來沒有提過。”

陸當家沉默不語,從臉上看不到任何心中想法,過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

“我與老師理念不合,早早分道揚鑣,只是沒想到,老師還記得我這個學生。”

說著,他看向陸雲逸:

“此事不說也罷,但為父也沒想到,永昌侯會提及此事,這倒是讓我們與永昌侯愈發的近了。”

陸雲逸凝重地點了點頭,面露無奈:“如今只能另尋他法了。”

陸當家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點點雪花,感慨道:

“昨日你說永昌侯行事乖張,但今日來看的確無所顧忌,

他為大將軍,卻說自己是東宮所屬,已經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今上與太子父子情深,但就算今上不在意,

旁人聽到也會加以彈劾,展開攻訐,

雖說國朝新立,但文武對立已初見端倪,如此行事終究不妥。

你今日之選擇很好,至少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有時候為官多走一些彎路不是什麼壞事,若是驟登高位,難免成為旁人眼中釘肉中刺。”

“孩兒知道了。”

“那便入府吧,出征一事的時間定下了嗎?”

“定下了,在後日。”

陸當家微微一頓,神情複雜,盯著陸雲逸看了許多: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此行一去,危難重重,小心一些。”

“還請父親放心,您給孩兒的兵書,孩兒早已銘記在心,對於戰陣之法,已有些體悟,此行一去定然順利萬分。”

陸雲逸嘿嘿一笑,輕輕撓了撓頭。

“如此甚好,此事莫要與你娘說。”

陸雲逸頓時面露古怪,輕輕點頭。

陸當家推門而入,門房老張連忙迎了上來,五官擠在一起,露出笑容。

“少爺,老爺,您回來啦。”

“早些關門吧,你也早些休息。”陸當家點點頭,吩咐一聲便自顧自離去。

見他離開,門房老張眨了眨眼睛,與陸雲逸湊近了些,繼而從懷中拿出了幾封信件,悄悄說道:

“少爺,這是劉家小姐送來的信件。”

“這麼多?”陸雲逸眼眸微微睜大,腦海中浮現出一抹略顯頑皮的身影。

“少爺,老漢估摸著是積攢了多日,可能是被那劉大人攔了下來,

如今看少爺您立下功勳,嘿嘿嘿,又送了過來。”

老張笑得有些猥瑣,但意思陸雲逸卻懂了。

一定是劉知州看到了父親與永昌侯的關係,又知道了他榮升百戶,這才改變了主意。

拿起信件翻了翻,陸雲逸頓時笑了起來:“多謝張叔了,那我先回去了。”

“得嘞,少爺您去吧。”

徑直回到房中,輕輕掩上門,

陸雲逸將手中信件隨意一撇,將自己丟到床上,眼神空洞,重重嘆息一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陸雲逸有些心緒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