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先定,林鈺還是決定將婚期推一推。
林霽知道她是受情蠱所困,也心照不宣揭過蠱毒發作的事,又問一遍:“如何才能解蠱?”
說到這個,林鈺便更苦惱了。
求人認義女,封縣主回家,她是一股腦往前衝了,卻沒想過情蠱究竟要怎麼辦。
有這東西在,哪怕自己與林霽成婚,後半生豈不還是與許晉宣夾纏不休。
“阿鈺?”
久未作答,林霽喚了她一聲。
“這個蠱……”林鈺自暴自棄地閉上眼,“得我生一個他的孩子!”
耳邊靜悄悄的。
再睜眼,她見人凝目沉思,卻不知他在想什麼。
當日林霽只說:“給我些時日,讓我仔細想想。”
自上回之後,林霽大致摸清了情蠱發作的規律,也知曉那些人如何幫她紓解,可……孩子。
子嗣是大事,他當然希望林鈺與人斷個乾淨,可倘若有一個孩子,恐怕又是無休無止的糾纏。
上京數月,林霽回府衙時一堆積壓的事亟待處理。
也就投身公務,能將他暫時從情蠱之事中解救出來。
一時太過專注,還得曹順進來提醒,就他沒去用午膳了。
林霽放了公文起身,誰料走到二堂門口,便見兩個眼生的小吏靠在廊柱下,小話講得肆無忌憚。
“北邊南邊兩頭跑,縣主官職兩手抓。要說這會科舉不如會投胎呢,我要能攀上個縣主郡主,還在這兒受什麼氣。”
說話那人體格勻稱,就是身為男子過分苗條了些,對面那人卻是生得五大三粗,聞言笑道:“你倒是生得兔爺相,聽聞那些公主郡主除了駙馬爺,還會招一堆幕僚男寵,不如你去試試?”
“切,對女人獻媚取寵,爺還不稀罕呢……”
那兩人笑一陣,閒話在外頭說完,轉身抬步欲進門。
迎面對上來人,腿腳都僵住了。
還是那個“兔爺相”先反應過來,換了聲調賠笑道:“都,都這個時辰了,府臺大人還未去用午膳啊。”
身邊大老粗眼光亂瞟,最終也只能細細打量林霽的臉色,倘若他只是正好從裡面出來,那必然是沒聽見多少的。
可看了又看,他面上不見怒色,卻也讀不出任何心緒,菩薩一樣的冷清。
“正要去。”他說正要去用午膳。
見他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大老粗便立刻打起哈哈:“那下官便不耽誤府臺,府臺您先請。”
這大門分明寬敞得很,兩人卻畢恭畢敬挨在門邊,將路都讓給門內人。
林霽一點不謙讓,抬步邁過門檻,真是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
兔爺相方才說得最多,暗暗拍了胸口。
剛又重新抬腳,便聽身後一聲:“等等——”
他後腳絆在門檻上,得虧同行之人拉一把,才沒摔個狗啃泥。
“府臺大人,還有何吩咐?”男人心中痛罵,站穩身形也只得繼續賠笑。
林霽道:“府衙辦公之地,背後閒言碎語,不妥。”
兩人對視一眼,身形差距導致這個動作格外明顯,心底卻是都明白了。
只得齊齊作揖道:“府臺大人恕罪。”
林霽垂目在兩人間打了個轉,最終落到那粗獷些的男子身上,“縣主府不招幕僚,詆譭縣主是死罪。”
“大人恕罪!”
那人立刻跪地,身側白瘦的那個一想,自己也有份,只得認命也跪了下去。
又聽他叭叭說著:“小的豬油蒙了心,天生嘴碎,還請大人饒過小的這一回吧!”
他二人都年過二十五,科舉不順,年初剛在府衙候到兩個從九品的小官職,小到林霽若不滿,一句話就能換掉。
他正想著該說些什麼補救,悄悄抬眼,卻見林霽眼光移開了,又定定落在身側那兔爺相身上。
兩人都疑心他在看什麼,結果半晌,林霽只說一句:“看不上。”
說完也不管這兩人還跪著,轉身就走。
倒是跟在身側的曹順反應過來,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見那兩人面面相覷,一副壓根沒聽懂的模樣,好心解釋:“府臺大人是說,就算縣主要招幕僚,也看不上你這樣的。”
倒也沒說要論罪為難,傷害性不大。
但那兔爺相聽完臉都綠了,顯然侮辱性極強。
曹順跟著林霽走出大老遠,想起那人的臉色都還在憋笑。
林霽只得回頭看他,“有那麼好笑?”
曹順只得正色道:“就是沒想到,公子還會當面戳穿他。”
從前林府也時常有人嘴碎議論他,曹順都聽火了,林霽卻只要他當聽不見。
“如今阿鈺是縣主,豈是他們能置喙的。”
這番解釋似乎也通,只是在曹順看來,林霽自己也有變化。
他是最習慣將喜怒往肚裡咽的一個人,就算出面教訓人,又怎說得出“看不上”這種話?
想來是婚事定下,心裡也有底了。
這天按時畫了卯回家,見林鈺笑吟吟迎上自己,林霽彷彿提前看到了婚後的日子。
“哥哥有幾月沒去府衙了,今日可忙?”
得虧林鈺做主,縣主府的匾額還未掛上,否則他也不能隨意進出了。
這廂林霽尚未答話,曹順已然搶了先:“公子今日不僅忙,還替小姐拒了個幕僚呢。”
“曹順!”
曹順心虛收了笑,卻又勾起林鈺的好奇。
“什麼幕僚?”見林霽那張終日沉穩的麵皮竟然顯出侷促,林鈺又轉向曹順,“曹順你說,如今我是縣主,我最大!”
言下之意,不必怕林霽追責。
本也就是件趣事,曹順自然一五一十地交代,特意強調了林霽那聲“看不上”,聽得林鈺也是悶悶發笑。
晚膳後想起來,她還是會顧自笑上兩聲。
林霽自打說了那句話便被人連番搬出來戲弄,相比曹順,對著林鈺更覺過意不去,活像被抓了什麼把柄。
再仔細一琢磨,自己與林鈺定了親,像個正房似的羞辱了“外面的男人”,似乎是不太體面。
“我……日後不說了。”
林鈺一見他神色,便知他是誤解了,立刻道:“為何不說?哥哥不僅得說,還得在他面前轉個圈,叫他看看什麼叫雲泥之別。”
“再狠狠地放話,‘若沒生得我這模樣,便不必肖想了’……”
後半句故意學了林霽講話的語調,卻裝模作樣學得不像,滑稽極了。
林霽被她取笑,又覺好笑又覺面上掛不住,只得攥了她手臂,故作不悅將她拉近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