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父母之愛子
臘月上,京城裡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賜婚,姜氏嫡長女嫁於攝政王盛景修為妻。
因年關諸事繁瑣,下聘納吉,請期親迎等事宜便推到了年後再議。
聖旨還未真的下達,不過是稍稍放出了風聲來,這京城便炸開了鍋。
自那晨起京城的公雞打了第一道報曉的啼鳴起,甭管是走街的還是串巷的,是騎馬的還是坐轎的,只要是個人,見了面第一句問候您吃了嗎,緊接著這第二句便是問——
“您可聽說了這姜家與攝政王的婚事嗎?”
姜鳶梨甚至隔著一道牆都能聽著那街上人的議論聲。
彼時她正在院子裡琢磨著怎麼跟父親解釋這件事,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池塘裡丟著魚食。
昨天回來,儘管姜思遠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但是她實在是一宿沒睡有些體力不支,再加上又渾身痠疼,眼瞧著問話的時候坐都要坐不穩了。
姜思遠見她可憐,便放她先去休息了,以至於這與盛景修成親的事兒,他這個做父親的怕也是在街頭巷尾聽得人議論才得知的。
“姑娘!”
玉竹從遠處小跑著過來,不等到跟前便急急道,“老爺回來了,瞧著神色可不怎麼好,估摸著是知道了。”
姜鳶梨嘆了一口氣,認命般地回頭。
便看到姜思遠穿著一身褐色的松柏賀壽錦衣一路向著這邊而來。
見到姜鳶梨,未等喘口氣便問道,“可是真的?”
姜鳶梨上前拉著姜思遠坐下,正色道,“爹爹說的若是與那盛景修的婚事,那便是真的了。”
姜思遠此刻忽然明白了昨天盛景修送人回來的時候說的那些莫名的話是從何而來的了。
“你這是為什麼呀,可是皇上逼你的?或是那盛景修於你做了什麼交易?”
姜鳶梨回道,“沒人逼我,是女兒自己求的。”
“什麼?!”
姜思遠懷疑自己聽錯了,思謀片刻後,又追問,“所以,那日你說心有所屬,說的就是這盛景修,當今皇上的胞弟,如今的攝政王?!”
“女兒……女兒當時說那句話的時候,指的確實是他。”姜鳶梨歪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攪動著帕子,“不過女兒倒也不是非他不可,也沒有什麼男女之情,這都是權宜之計。”
姜思遠難得被一個小丫頭驚得說不出來話,只是納罕地看著她。
許久,姜思遠心情平復些,接受了這個事實後,拉著姜鳶梨問道,“你可知道那盛景修是什麼人?”
“女兒自然知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我問你的是,他是什麼人。”
姜思遠指著姜鳶梨的頭,又氣又急,可下手的力度倒是不重,“他年紀幾何,品性如何,身體如何,有沒有什麼癖好,後院有幾位王妃側王妃,外頭有幾院子的外室,有無嫡子女、庶子女?這些,你都知道嗎?”
姜鳶梨頓了一下。
她本以為姜思遠會與她分析朝中局勢的利弊,誰知道卻問了這些與朝政家族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姜鳶梨心頭一暖,語氣也更軟了一些。
她蹲下來,將頭枕在姜思遠的腿上,說道。
“我本以為爹爹會怪我,怪我不知輕重,就貿然定下了自己的終身,全然不顧姜家一門的得失榮辱,未曾與你商量分毫。”
姜思遠嘆氣,伸手摸著姜鳶梨的頭,“姜家如何,那是我這個家主來考慮的事情,怎麼也不該你這麼小丫頭去承擔這些東西,你爹我還沒死呢。”
“爹是著急你。”姜思遠沉著聲音,一下一下地摸著姜鳶梨的頭,“你這孩子算不得命好,小時候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回來了,孃親卻早亡,身邊也無人照看著。爹爹雖然有意偏疼你,可這後院到底是你祖母和大娘子常看著的地方。”
“前朝事多,你哥也不是個省心的,我總有顧不到你的時候,也知道,你在大娘子和你祖母的手下吃了不少的虧。是以爹才想著在你的婚事上想要多為你謀劃謀劃。”
“女子前半輩子在家如何,那是命定的,打孃胎裡一出來便定好了,半點由不得自己。”
無錯書吧“可後半輩子,你嫁給誰,那可是要跟你過幾十年的人,成親擇婿,這是一個女子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生活的機會。”
“許多人甚至連這個機會都被剝奪了,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人,草草過了這一生。”
姜思遠說著,不由得想起亡妻與自己成親時候的模樣,眼底也多了幾分動容。
“爹這一輩子娶了兩房妻,爹清楚與自己喜歡的人成親是什麼感覺,與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又是什麼感覺。”
“只是男人到底不同,即便是娶錯了人,也不過是供著養著,給了尊貴體面,不能舉案齊眉,卻也相敬如賓。”
“可女子就不同了,若是嫁錯了人,運氣好些,還能抱著大娘子的體面在外人眼裡尊貴孤獨的過一輩子,可要是運氣差了,那可是把一生都毀了啊。”
“梨兒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姜鳶梨聞言,緩緩抬頭看著姜思遠的臉。
滿眼的擔心和憂慮,字字句句都是一個老父親對女兒真摯深沉的愛意。
姜鳶梨想起自己之前因為盛華庭幾次不聽姜思遠的話,傷了他的心,便忽然眼下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趕忙開玩笑轉移了話題。
“爹你這話說的,聖旨都下了,就算是女兒現在想清楚了,難道咱們家還要再抗一回旨嗎?”
姜鳶梨本是玩笑,卻不想姜思遠卻說道。
“有何不可,你要是真不願,爹現在便想法子為你籌謀計算,就算是豁出去這一身官服,爹也不能看著往虎狼窩裡跳啊。”
姜鳶梨心頭一動,到底是沒有忍住,墜了兩行清淚下來。
前世姜鳶梨不是沒有怨過姜思遠。
怨他整日忙碌,看不到家裡人欺負他。
怨他要照顧大娘子的面子,幾次明知大娘子故意刁難她,卻也沒有真的嚴加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