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陽城的大街小巷地底下,都埋藏著數之不盡的陣法符文,是陣道真人耗費數十年苦功烙印的。
一旦有人在阜陽中動了殺機,陣法會根據當事人的修為境界而激發,閻四夕若是敢在此處動手殺人,陣法巨人便會先一步將其鎮殺。
“閻王府辦事,天子放權,王侯皆避!”閻四夕卻是神色淡然,不緊不慢看向那尊十丈巨人,伸手劃破手掌,流出一滴鮮血。
陣法巨人眼如銅鈴,陡然射出兩道光束,照耀在閻四夕的鮮血上,仔細驗證過後,悄然無息地消散在玉帶巷,彷彿從未感受到閻四夕的殺機。
“怎麼可能?”憐薇郡主面色微變,失聲尖叫。
閻四夕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大師父告訴他其中內情,他也不知道阜陽陣法是太昊氏與閻氏共同打造,陣法核心中糅合了兩族的鮮血。
太昊皇室之人,在阜陽中依據修為不同,對陣法有著不同程度的控制權,閻四夕身為閻氏嫡子,自然也有相同的資格。
以他的修為,雖然無法做到號令陣法之靈,藉助陣法威能斬敵,但也足以令其退避三舍。
十三神形、十八修羅紛紛怒吼,各自施展丹法中的高深武道,化作三十一道流光,陡然射向許青、憐薇郡主以及稷下學宮弟子。
“名山鎮鬼魅,大川壓梟雄。”靈堂外,一道人影悄然出現,此人身著稷下學宮制式儒衫,羽扇綸巾,面色淡然,隨口一句詩詞吟唱而出。
閻四夕只覺如陷泥沼,身體彷彿扛著一座高山,三十一道武影更是動彈不得,被一點點壓縮入體。
“大師兄!”稷下學宮的弟子喜出望外,恭敬看向緩緩走來的人影,齊齊躬身作揖。
這名青年並未戴冠,而是戴著青絲綬的頭巾,在一眾稷下學宮弟子中鶴立雞群,微笑著點了點頭。
“稷下學宮李青衣,見過閻世子,還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幾位師弟師妹。”李青衣揮了揮袍袖,微微拱手,閻四夕周身的壓力頓時消散一空。
“李青衣,十都榜上有名,凝聚九大星璇,人稱青衣士子。”閻四夕神色冷漠,回想起了酒席上眾人的言語,頓時明瞭此人的身份。
李青衣面帶微笑,拱手笑道:“承蒙阜陽天驕抬愛,青衣愧不敢當。閻世子,我師弟梁博可是你昔日舊識,想必這點面子你還是會給的吧。”
“梁博?”閻四夕眼中恨意又生,壓抑著憤怒怒吼道,“薄情寡義,見異思遷之人!李青衣,你是不是真覺得自己天下無敵?”
梁博確實是閻四夕的舊識,此人還是青蓮姐的入幕之賓,但之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兩人之間仇深似海,絕無半點情誼可言。
李青衣如果是他的師兄,絕不可能半點內情不知,說這話分明是在故意噁心他,激怒自己動手。
凝聚九大星璇,李青衣的實力堪比篆圖九鍛,法力爆發至少有十八龍之力,閻四夕絕非他的對手,顯然是不懷好意。
李青衣仍是面帶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厭惡,仍是笑道:“天下無敵不敢說,同境無敵也差得遠。不過嘛……對付你只不過是舉手投足之間。”
不周風感受到了閻四夕的戰意,出聲提醒道:“你們之間差距過大,你就算仙武同修、戰力齊出,也絕非此人對手,不如回去從長計議,勤修苦練一番再上門挑戰。”
“時不我待。”閻四夕冷冷拋下一句話,周身內炁、法力齊齊湧動,甚至連八門燃身法都開始運轉,起了搏命一戰的心思。
李青衣眼中閃過一絲殺機,裝模作樣感嘆道:“既然閻世子有心出手,在下為求自保,不得不傾力一戰。拳腳無眼,刀劍無情,若是有所損傷,還望世子見諒。”
“大師兄,是他不知好歹自尋死路,你二人同境相爭,就算將他打死了,旁人也說不出什麼。”許青捂著半張高高腫起的臉頰,怨恨地出聲支援。
“大師兄於心不忍,多次勸說,奈何閻世子為保閻王府威嚴,一意孤行,英年早逝,可惜可惜。”憐薇郡主露出笑容,不懷好意地出聲攛掇。
閻四夕畢竟身份特殊,若是他忍氣吞聲暫時退卻,日後李青衣未必有機會將其戰敗。
這些稷下學宮的弟子都明白這道理,故而紛紛出聲試圖激怒他,打算讓李青衣將其就地正法。
“李青衣,得饒人處且饒人,四夕縱使年少輕狂,我稷下學宮也並非毫無過錯。”玉帶巷外,一道嘆息聲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玉帶巷的天地靈氣驟然凝滯,引得李青衣面色一沉。
閻四夕微微皺眉,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這聲音他依舊沒有淡忘,分明是那負心人梁博。
李青衣面色凝重,雙眼一眯,回首道:“梁師弟,你我同窗多年,今日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非要與師兄作對不成?”
“師兄誤會了,你可是名震阜陽的十都天驕,師弟我不過日魂七璇,怎會是你的對手?”梁博聲音再次傳來,卻是充滿無限殺機,“只是我若想對旁人下手,想必師兄也是無力阻擋?”
無窮殺機從玉帶巷外傳來,再次激發陣法感應,梁博似乎發出一聲悶哼,但魂魄之力仍是牢牢鎖定稷下學宮一行人,大有大開殺戒之意。
李青衣面色一陣變幻,自從當年他自作主張之後,師兄弟二人早已割袍斷義。
若是此刻強行出手,引得梁博大開殺戒,事情未必能順利收場。
瞥了一眼面色蒼白的稷下學宮弟子,李青衣心中嘆息,法力波動漸漸平息,須彌宮內高速旋轉的九大星璇也歸於平靜。
“今日之事,就此別過。閻四夕,你若修煉有成,儘可前來挑戰,我李青衣接下便是。”李青衣冷冷拋下話,又將目光看向眾多學宮弟子,“走!”
憐薇郡主猶有不甘,目光閃爍,隨著李青衣一步步邁出玉帶巷。
就在即將消失在閻四夕視野中時,忽然回頭笑道:“閻世子,你可知我稷下學宮顧清棠,當年三金易屍名傳周國,顧師兄可是出了不小的力氣呢。”
“楊憐薇!”李青衣猛然回頭,一巴掌甩在憐薇郡主臉上,臉上怒火不加掩飾。
憐薇郡主呆了呆,從小到大她都是錦衣玉食,何曾受過半點委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李青衣一巴掌打在臉上,這分明是極大的恥辱。
“李青衣,你安敢辱我?”憐薇郡主回過神來,嬌聲喝道,氣得渾身戰慄。
玉帶巷外,一道人影緩緩走來,此人形容枯槁,渾身邋遢,披頭散髮,身上雖然穿著稷下學宮的儒衫,但卻看不出絲毫儒家學子的風範。
“李青衣,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邋遢人影抬起頭來,一雙凌厲的眼眸死死盯著李青衣,迫切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李青衣面色變化,嘴唇翕動,心下已是後悔萬分。
憐薇郡主卻不知死活,望著梁博譏諷道:“多年不見,你竟已形如乞兒,本郡主當年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這麼一個貨色。實話告訴你,當年你離開周國後,是本郡主出謀劃策,你的好兄弟顧清棠自告奮勇,親自設局將那賤人逼上絕路。李青衣事後知曉,為免你二人爭相廝殺,這才主動攬下責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邋遢人影如遭雷劈,低聲呢喃,發出接連不斷的慘笑聲,“商心,你九泉之下有知,且等為夫同行。”
“哈哈哈!!!”邋遢人影步伐踉蹌,沿著玉帶巷緩緩離去,圍觀之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求死之意。
閻四夕不是白痴,從幾人的隻言片語中,立刻推測出當年青蓮姐的死另有隱情。
當即閃身攔住稷下學宮一行人,冷聲喝問道:“說清楚再走,青蓮姐跟梁博究竟發生了什麼?”
“滾!”李青衣此刻心亂如麻,陡見閻四夕阻攔,一時間神色暴怒,法力湧動將其擊成重傷,沿著青石板一路翻滾,落在那座凌亂不堪的靈堂中。
“想要知道真相,殺了稷下學宮顧清棠,本郡主就告訴你。”憐薇郡主似乎得了失心瘋,當街狂笑道,“他可是令那賤人自尋死路的罪魁禍首,藥是他下的,人也是他送的。”
“不過你要抓緊時間了,年關將過,他即刻就會受封做官,屆時就算是王侯出手,在阜陽中也奈何不了他。”
“閉嘴!”李青衣又狠狠甩了一巴掌,袍袖湧動間掀起狂風,稷下學宮的弟子早已消失不見。
玉帶巷的左鄰右舍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一場尋常的靈堂祭奠,居然引出了稷下學宮的學子,還有小消失多年的閻王府世子。
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陰沉沉,淅淅瀝瀝的雨點從天而降,廢墟之中的閻四夕任由傷勢作痛,仰天望著蒼穹不知在想些什麼。
“師父……師父……”盛毓靈焦急之中緞帶掉落,一雙陰翳的眼睛垂淚不止。
先天慧眼可洞悉人心,她自然感受到了閻四夕心中滔滔不絕的悲痛,一時間潸然淚下。
雨勢漸漸變大,濺入閻四夕雙眼之中,四象血眼悄然浮現,隱約間有雷火交雜,光芒綻放。
落珠濺入離人眼,回身已是雷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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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商會橫跨九天四海、三千世界,就連危機重重的萬族戰場,都有天驕與其達成協議,生意做得可謂是富可敵國。
但無論天海商會的生意做得多大,總舵始終是佇立在阜陽之中,這座天海樓高達九層,佔地更是堪比王侯府邸,每日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九層天海樓中,神兵利器、天材地寶、萬年靈藥、奇珍異獸應有盡有,可謂是日進斗金,生意做得比皇朝還要大。
作為一個商會,最重要的東西不僅是資源,情報同樣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玉帶巷發生的戰鬥,很快就傳到了天海商會,謝三元正在密室中休養生息,聽到手下人的稟告後面色一變,三步並作兩步,就要帶人殺向玉帶巷。
“來人,來人!”謝三元連鞋都顧不得穿,赤裸著雙腳,殺氣騰騰衝到商會一層,“給本世子把人全叫上,兵分兩路,一路殺向稷下學宮,一路去玉帶巷迎回焱哥兒。”
眼見少東家發話,天海商會一呼百應,下到毫無修為的夥計,上到隱於九層的金身、法相境,通通氣勢爆發,引得護城大陣蠢蠢欲動。
“世子息怒!”謝管家年過半百,拎著謝三元的鞋子氣喘吁吁跑來,苦著一張臉勸說道,“稷下學宮可不同於王侯府邸,那些個大儒個個唇槍舌劍,鬧不好就會在金鑾殿上參侯爺一本,咱們還是三思而後行。”
“三思三思!”謝三元瞪了謝管家一眼,“老管家,三思是你的名字,可不是我謝三元的。焱哥兒受了欺負,這事稷下學宮必須給個交代,否則本世子就斷了他們的財源。”
天海商會在太昊皇朝雖說不上是一家獨大,卻也是商會魁首,其他排名前列的商會就算加起來,也絕沒有天海商會十分之一的財力。
稷下學宮雖說都是儒家煉氣士,但無論是文房四寶、靈石供應,亦或是日常生活所需,總歸是避不開天海商會的。
倘若謝三元真的一意孤行,稷下學宮雖不至於窮途末路,至少也要焦頭爛額。
但稷下學宮出身的學子,大多都在朝中領著俸祿,若是參上謝財神一本,天海商會恐怕也要自損八百。
謝三思長吁短嘆,抱著謝三元的大腿,哭喪著臉勸說道:“我的小祖宗喲,你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要顧慮一下侯爺和郡主。他們身在朝中,若是一個不小心,被那些個文官參上一本,那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少跟我說這些,你放不放開,別怪我開踹了。”謝三元怒氣衝衝,作勢欲打。
“行了三元,都多大年紀了,做事還這麼毛毛躁躁。”閻四夕拉著盛毓靈步入天海商會,一眼就看到了夥計們舞刀弄劍,還有衣衫凌亂的謝三元。
謝三元眼睛一亮,怒氣衝衝道:“焱哥兒你放心,天海商會可是我的地盤,帝君不禁商會發展,這全是我個人的主意,他們牽連不到我父侯和姐姐身上。”
閻四夕搖搖頭,道:“這事先放在一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找個安靜的密室,我有些事想找你幫忙。”
“沒問題,你跟我上九層去。”謝三元滿口答應,轉眼就忘了尋稷下學宮麻煩,領著閻四夕朝樓上走去。
閻四夕悄悄向謝三思使了個眼色,謝管家當即會意,在三人離去後站起身來,恢復雍容氣度,掃射了一眼道:“都幹嘛呢?今日的活計沒做完,想著偷懶是嗎?”
眾多夥計面面相覷,謝管家既然發話了,頓時作鳥獸散去。
一名憨傻的夥計撓了撓頭,傻笑著詢問道:“謝管家,咱們不是要殺上稷下學宮嗎,少管家怎麼走了?”
謝三思氣得一腳將他踹開,破口大罵道:“京畿重地,妄動刀戈,你以為你是閻王?有幾個腦袋夠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