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樹葉落下,只有相鄰的葉子和樹根知曉。
而一個人的離去,只有在乎和懷恨的人才有所感觸。
康垚的離去就和田禾禾的離去一樣,有的人悲傷,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無動於衷,有的人惋惜,有的人把思念深藏心底。
申老師得知他要離開時正在和麵,今天晚上就是除夕夜,過年要買的東西都已經置辦好了,就剩下包餃子了。
今年她需要多包一些,因為她知道康垚一個人在這裡過年,她準備晚上把他叫來一起過除夕。
只是這孩子太要強,有什麼事情總是自己扛著,如果叫不來,那就給他送一些年貨,總不至於一個人太過孤單。
沒想到康垚卻打來了電話,說自己要回家了,過完年也不回來了,要回原校讀書。
“申老師,謝謝一年來您對我的照顧,一日為師終身為母,不管以後我在哪裡,您永遠都是我的老師!
給您拜個早年,祝您闔家歡樂,新春快樂!”
這個訊息來得太過突然,一點徵兆也沒有,搞得申老師都忘了應該祝賀他迴歸故土,還是挽留一下以示對他的留念和尊重。
而康垚的新年祝福,是她今年收到的第一個新年禮物,也是至今為止最令她傷感的禮物。
康垚的學籍不在本校,離開是遲早的事。
可今天晚上就是除夕夜了,怎麼非要選在這個時候走呢?
之前胡姨還說康垚目前家庭情況有點特殊,又遠在千里之外,來去特別不方便。
因而寒暑假也不回去,還拜託申老師平日裡對他多加照顧。
申老師和胡姨的丈夫是同學,她們兩人性格相投,關係處的很不錯。
康垚能來這裡讀書,也是多虧了申老師的幫助。
比起其他學生,師生之情更加深厚一些。
於是申老師忙問:“你怎麼走得這麼著急,是不是家裡邊有什麼事啊?需要幫忙嗎?”
“沒,我家沒......”康垚剛說半句,就聽到胡姨接過了他手裡的電話。
胡姨向申老師解釋說:“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這麼突然。
康垚的爸媽一個小時前才告訴我,你可要多包涵呀。
你不用擔心,他家裡沒事,就是學校的事又得麻煩你費心了。”
申老師隔著電話笑了笑,只不過臉上沒有一點笑意,反而帶著一股憂傷。
她沉重地吞嚥了一下,然後說:“看你說哪兒去了,這是我分內的事,沒什麼費心不費心的。
學校的事你就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
你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幾點出發?”
“我馬上就送他去火車站,九點的火車,夜裡十點到,他家人去接她,十一點就能回到家裡。
好了,那個我就不跟你多說了,還要趕時間,就先這樣了,掛了。”
電話被匆忙結束通話,申老師卻失落了好久。
坐這麼長時間的車,半夜才到家,好在能趕上除夕夜,也算是全家團聚了。
申老師對康垚的離去感到很惋惜,這麼優秀的學生,如果能一直在自己的班裡那該有多好啊!
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同樣是老師,數學老師就不喜歡康垚。
終於走了一個跟自己作對的刺頭,而且還是蔫壞的那種,以後上課就不用那麼心煩了。
只可惜,走了康垚,來了莫小梨,馬老師依舊心裡很堵,幸好他們之間經過上次申老師的調解,勉強還算過得去。
師生之間處成這樣的關係,也是夠離譜的,孰是孰非,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本賬,只要自己覺得心安問心無愧就好。
韓嬌鳳對康垚的離開表現得很冷淡,以前除了學習,還會經常去康垚的教室外溜達。
現在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其他的作息規律和表現與往日無異,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但是韓青知道她對康垚的感情絕對不一般,眼神裡透露出的愛慕是無法掩藏的。
按理說,即便不至於一哭二鬧,可也不會無動於衷。
她擔心韓嬌鳳是故意偽裝出來的滿不在乎,實則一個人偷偷地悲傷。
怕影響了她的學業,於是就主動問:“採訪你一下,請問你對曾經的同桌的離開怎麼看?”
韓嬌鳳把韓青遞到嘴邊的筆推開,一邊做著題一邊說:“還能怎麼看,人都走了,想看也看不著了。”
“是嗎?那我看你好像並不在意,一點反應也沒有。”
韓嬌鳳停住了筆,抬起頭,哼笑一下,皺眉反問:“我應該有什麼反應?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失魂落魄、日思夜想、以淚洗面?
呵呵,這些自然會有人去做,用不著我多此一舉。”
“哦,自然會有人去做?沒想到你看得還很透徹,難怪你的反應這麼冷淡,原來是可以壓制,都在你的心窩裡,果然是悶騷呀......哎呀,別咯吱了,我錯了,錯了,不說了不說了......”
韓青落荒而逃,韓嬌鳳一個人發呆,其實,她說的“自然有人”也包括她自己。
說起來,韓嬌鳳比莫小梨更早得知了康垚的離開。
那天,韓嬌鳳比胡姨晚了一步到康垚的住處,她聽到了他們和申老師的通話。
她的心猛地一顫,腦海一片空白,心口堵得慌。
韓嬌鳳躲在角落裡,眼睜睜看著兩人帶著沉重的行囊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她想動,卻動不了,想喊,又喊不出,急得眼淚吧嗒吧嗒地砸落,連一句道別都沒有留下。
她本來是要給康垚送餃子的,純羊肉餡的,可香了,可惜康垚是吃不上了。
韓嬌鳳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的家,她只記得那個晚上是她過得最不快樂的除夕夜。
本是歡聚的時刻,心裡的某個位置突然空蕩蕩地,冷風吹進,心在顫抖。
她不知道,這一別還能否有再見之日,也不知道能夠記住他到什麼時候?
早知道他走得這麼匆忙,之前就應該和他做仇人,聽說這樣才能彼此記的更加長久。
其實這話有時候也不太準確,至少在崔見芳身上就是一個例外,在勉勉強強能稱得上康垚的仇人裡面,她算頭一號。
或者,是她自己把兩人的關係定義為了仇人關係。
她對康垚的離開就沒有那麼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