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鎮大牛村。
天氣晴爽,陽光普照。
今日恰是時大郎娶沈家小閨女做填房的大喜日子,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街坊鄰里們聚在時家院裡,裡三層外三層圍觀吃瓜。
堂屋內:
哐!
——是鐵器砸在人身上的聲音,沉悶有力。
新娘子糊了滿臉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家大嫂胡氏瞪著一雙三角眼,氣勢洶洶:“好好的大喜日子,你咋打人呢!”
時家婆母徐氏見兒子失手,自知理虧。
“沈家嫂子,大郎眼睛不能視物,他氣急一時錯了手······你們別惱。”
“五兩銀子改口錢?你當時家是你的銀錢庫?”一個清冷的聲音虛弱喘著。
又向時大貴和徐氏道。
“爹孃!你們糊塗啊,那沈如花是什麼人?大牛村數得上號的敗家女,今日說什麼也不能拜堂!”
“三角眼”胡氏見出嫁小姑子暈在地上,嚷嚷聲大得很,卻絲毫沒有伸手去扶的意思。
“什麼敗家女,大郎莫聽那等碎嘴婆娘渾說!
今日人都送來了,鄉親們還等著喝喜酒呢,五兩銀子改口錢一文不能少!”
沈如花只覺得臉上糊著一層腥稠液體,眼皮子沉重得緊。
周遭一片鬨鬧,吵的耳朵疼。
怎麼這麼聒噪?
“你這婆娘,快別嚷了!看看新媳婦傷的咋樣要緊。改口錢啥時候不能商量?”時大貴厲聲打斷。
“快快,外頭腿腳快的小子去請劉郎中來看看。”
徐氏急的臉色蒼白,揚起嗓子朝屋外喊。
腳步聲雜亂響起,熱心村民湧出去請郎中。
不一會,眾人紛紛讓出道。
花白著鬍子的劉郎中被幾個熱心漢子連拖帶拽,架到時家堂屋。
他瞅著倒地不起的新娘子,暗歎了句:大喜的日子見血光,造孽喲!
劉郎中對著患者人中一頓猛掐,給傷口敷上止血鎮痛的草藥。
細細把過新娘的脈搏,方見脈搏跳動恢復平穩。
“呼——好險。”劉郎中暗歎著,幸好沒砸到關鍵處,否則他也無能為力了。
——過了一會,沈如花悠悠轉醒。
沈家二嫂陳氏顴骨高高,一副精明相,眼珠子咕嚕嚕轉。
“俺們如花養的嫩好,瞧她這身板,體格壯實好生養,在孃家幹起活兒來一個頂倆,五兩銀子改口錢再公道不過,時大哥就別磨蹭了!”
“你做夢吧。”新郎官怒極反笑。
邊上那不知內情的村民接茬:
“五兩銀子也正常,前兒我侄兒娶親,也是這個價。大貴,這都要拜堂了,別太摳搜,該誤了吉時。”
“再說,大郎眼睛瞧不見,哪家姑娘願意嫁哦。”
說罷搖了搖頭。
“大貴,是要這個數目,況且大郎還是續絃哩!”
“誰說不是,哪家黃花大閨女肯給人做填房!”
······
時大貴平日老實憨厚,此時也被逼的氣急。
“各位鄉親,咱家是那等刻薄媳婦的人家嗎?上月就下了聘禮,二兩銀子彩禮和一副頭面。大夥評評理,這也夠了吧?”
徐氏縱性子柔和,也竭力分辯:“彩禮錢當初包了包裹,是我親自送到沈家娘手中的,兩家都同意,你若要十兩銀子,當初議親時就該說,怎拖到這時,把我架在火上烤?”
人群譁然,議論紛紛。
“一副銀頭面要二三兩重呢,彩禮攏共得五兩嘍。老沈家的,見好就收得了,要那麼重,新媳婦進門咋做人?”
“就是,辛苦攢的銀錢,娶個親就讓媳婦孃家掏空了去,任誰不有氣!”
有兒子的莊稼漢感同身受,大聲聲援。
“十兩銀子?沈家這是賣女兒哩!”
······
沈家二嫂陳氏一看場面不對,暗暗揪了妯娌胡氏袖口,使了眼色。
胡氏快步出門去搬救兵。
聞言,沈如花躺在地上沒動彈。
隨著老郎中的醫治,其實她已經轉醒,不過腦海裡湧入海量記憶,心神未定,正在勉力消化中。
她本是H市中醫院醫生,今年考取了A大博士研究生。
記得早上跟著導師在山溝裡做中草藥田野調研。
揹著沉重的大包爬山,累得不行,正巧發現一株珍貴藥種,剛爬上絕壁伸手夠那植物,腳下一個踩空······
誰能想到,再醒來時穿越到了婚嫁現場,還被砸破了頭?
同齡人正是立大志、成大才、擔大任的年紀,她本人呢?
——一整個無大語、離大譜、破大防。
腦袋源源不斷傳輸進原主的記憶…
這身體原主也叫沈如花。
是村西頭老沈家的養女,身寬體胖、長相慘烈不說,平日好吃懶做、惹是生非,是人厭狗嫌的存在。
沈家人也知道養女的德性,趕上荒年,想給她尋摸個人嫁了,換些彩禮。
再不濟,找個人牙子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也行。
全家一合計,彩禮錢定在二兩銀子,在村裡行市並不貴。
時大郎娶的原配因為相公摔壞了眼睛,她孃家害怕自家閨女被拖累,趁著沒生下娃,硬生生讓兩人和離。
時家為給病重的兒子沖喜,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攢下二兩彩禮向沈家提親。
成親當天,時大郎睜眼醒了!聽說新娘子是沈家胖丫,死活不肯拜堂。
聽眾人吵了半晌,沈如花無語的閉上眼,思索如何應對。
上來就是掰頭現場,老天爺對她真不薄啊······
傳輸進的記憶中,時沈兩家的確早就談妥了禮金,只是禮金在沈母手上捏著。
今日送親,沈家只來了胡氏和陳氏兩個嫂子。
胡氏性情潑辣,陳氏渾身八百個心眼子,這會獅子大開口,約莫是想揹著公婆再敲一筆。
一陣碎步聲響起,村裡王媒婆扭著腰,跟著胡氏走進屋。
“哎喲,徐嫂子,前兒我來跟你議親,提了一嘴改口錢的,怕是我沒說清,你也會錯了意。”
王媒婆蒲扇著手絹,滿臉堆笑:“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都這個時候了,朝三五家借一借也儘夠了。”
王媒婆企圖和稀泥,沈家兩個嫂子來找她打圓場,答應回頭分她一兩,這種好事哪能錯過。
幹他們這行的,坐地起價見得多了去,男方多半吃個啞巴虧。
胡氏和陳氏兩人挺直了胸脯,眼神閃過一絲得意,神色篤定。
十里八鄉就沒聽過拜堂的時候退婚的。
徐氏慘白著臉,真真火燒眉毛,滿屋子親戚鄰居等著喝喜酒,讓她去哪變出五兩銀子!
陳氏滿意的勾了勾嘴角,再加一把火:
“算命的說如花和大郎倆姻緣天定,八字相合,往後能旺你時家。
你瞅,還沒拜堂呢,大郎就醒了,可不應了這話。”
王媒婆捏著嗓子附和:“千里姻緣一線牽吶,秋娘你可莫因小失大,大傢伙都等著喝喜酒呢。”喜帕揚的老高。
徐氏急的一腦門汗,慌亂的沒了主意。和時大貴商量去本家借五兩銀子應急,這時——
“呃,好疼,嫂子,你們幹啥呢?”
沈如花適時睜開了眼。
再不支稜起來,兩個嫂子興風作浪黑掉銀子,以後婆家會把這筆賬算在自個頭上。
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
她不當這大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