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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章 恰似故人來【八】

夜已深沉,天地之間早就沒了任何響動,只剩下窗外還在簌簌的下著雪。

曲白魚回到寢殿,從暗格之中拿出一隻精緻的小箱子。箱子開啟,裡面只放著一隻小巧的鬼臉面具。思緒瞬間回到了多年前……

他在西部山住了幾天了,越發覺得沒有意思,直到,他在後山的一處小院子前看到了一棵碩果累累的野果樹。

野果只有大棗這麼大,但也足夠讓他驚喜的了。

他自己偷跑出來的,身邊並沒有帶什麼人,脫掉外袍放在地上用來接果子,三兩步就爬上了那棵野果樹。倒不是為了吃,就是覺得摘野果子好玩。

“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偷本姑娘的果子?”

突然傳來一陣奶兇奶兇的聲音,曲白魚攀在樹枝上、聞聲向後看去。野果樹就在小院子牆的旁邊,有些樹杈幾乎已經伸進了院子裡。

院子的牆下,一個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女娃娃正掐著腰,衝他怒目而視。一身粉嫩的衣裙襯得她更像個軟糯的小糰子。

“那是我的,你不準摘! ”

十足的惡霸模樣。

曲白魚聞言笑了,腳下一蹬,飛身從野果樹上跳了下去,他越過小院子的牆,穩穩落在了那小姑娘的身前。

野果樹上的葉子被他折騰掉了許多,隨著他的跳躍,也簌簌落了一地,像是短暫的下了一場花葉雨。

夕陽的餘暉透過野果樹傾灑在小院子裡、光隨著他的起身,從他的肩膀移動到了他眉清目秀的臉上。

他額前烏髮稀碎、微微滲出了薄汗,將手中的幾個野果遞給了小姑娘,“哥哥把這個給你,你讓我再摘幾個好不好?”

六七歲的小姑娘好哄的很,見曲白魚就這麼從天而降,立馬就認定了這是她厲害的大哥,開心的接過野果子,就道了一聲好。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住在這兒?”

曲白魚也沒地方玩兒,摘了果子就和小姑娘坐在小院子裡的臺階上,一邊分享果子、一邊聊天。

小姑娘說:“我是我爹孃的孩子啊! ”

曲白魚就被她逗笑了,“那你爹孃呢?”

小姑娘搖搖頭,“他們很忙,不怎麼來看我。”

“你不和他們一起住嗎?”

曲白魚驚奇道。“哪有孩子不和爹孃一起住的?”

小姑娘像是不太懂這個,被他問的一愣一愣的,想了好久,才回答他,“姐姐說,我身體不好,等身體好了就能回去和他們一起住了。”

曲白魚明白了,他娘身體也不好,等身體好了,他們也能回家了。

他扯下腰間掛著的鬼面具遞給了小姑娘,說道:“這是儺面具,驅災辟邪的。給你了,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小姑娘接過儺面具,只見它一張長臉上、長著犄角和獠牙,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嘴十分的唬人。

但是小姑娘並不怕,她笑的燦爛,甜兮兮的說道:“謝謝哥哥! ”

接下來的時間,曲白魚總會往後山跑,給這個被孤零零丟在後山的女孩送些好玩的,講一些自己在外面的所見所聞。

直到有一天,他娘永遠的離開了他……

後山的果樹也敗了,曲白魚依舊從樹枝上往下跳,小姑娘站在院子裡,身邊多了一個人。

好幾天沒有見到曲白魚,再次見到時,她十分的高興,衝著曲白魚喊道:“阿寶哥哥,你看,這是我的新朋友! ”

曲白魚穩穩落地,臉上沒有往日的笑容,一雙眼睛紅的像只小兔子,也沒有注意到小姑娘身邊的那個新朋友。

“嬌嬌,我沒有娘了……我再也沒有娘了……”

他說著,眼淚簌簌的又往下落。

嬌嬌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只是聽到沒有娘了就覺得很難過、替他難過、跟著他一起哭。

那天他們什麼都沒有說,一直哭到有人來後山尋到了曲白魚。

那日,他終於離開了他討厭的西部山,卻再也見不到他的娘和那個住在後山的小姑娘。

曲白魚嘆了口氣,手中的儺面具已經有些退了顏色,犄角處還帶著一點洗不淨的血跡。

好在,她還活著。

“……她怎麼還沒回來?”

曲白魚突然問道。

不過是讓她去埋只雞,卻一直不見回來。

崔小乙正吩咐婢女送洗漱的東西,聽到這話也有些稀奇,便向婢女說道:“你去看看,新來的那個怎麼還沒回來。”

婢女面面相覷,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小心問道:“是……偷雞的那個嗎?”

崔小乙:“呃……對。”

婢女頓了頓,猶猶豫豫道:“……胡姑姑說,要、要那姑娘給常勝將軍守靈……”

……

“守靈?!”

元彤兒已然顧不得膝蓋的劇痛,強忍著撐住身子,不可置信的說道:“哪有人給雞守靈的!”

胡姑姑輕笑了一聲,滿是輕視的上下瞟了元彤兒幾眼。

“人?你怎麼會覺得自己在這寸土寸金的上京城裡算個人的?

你看看這滿院子的奴僕婢女,哪個能算的上是人?

再看看你剛剛埋的是誰?那是陛下御賜親封的常勝將軍!要你給它守靈,是抬了你的造化!”

她說著,將手中的瓜子殼一把拋向了元彤兒的臉上,輕蔑的嗤笑著。

元彤兒的膝蓋被石板磕的提不起力氣,但聽完胡姑姑說的,她也十分明白。

大宣朝雖然不是她所知曉的朝代,但能看的出來是個封建王權社會。

這樣等級森嚴的大背景下,窮人命如草芥,確實比不上御賜親封的一隻雞、一天狗更加尊貴。

在這個世界的人的眼中,她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丫頭,甚至還是個身有嫌疑的替罪羊,有何人權可言。

她也沒有蠢到,和這些人去探討人權。夏蟲不可語冰,他們不會懂,她也沒這個本事和閒工夫教她們懂。

守靈不過是罰她跪的藉口,她既然反抗不了,還不如先順從,反正天寒地凍,她不信這老婦人會陪她一起在外面凍著。

胡姑姑不知道她心底的盤算,自顧自的說著尖酸刻薄的話。

“……別以為自己長得有點姿色,就能隨隨便便攀個高枝。

我告訴你,小丫頭,若是在你那窮鄉僻壤的鄉旮旯裡,或許還能有些出路,可這是上京城,多的是名門貴女。

隨便在長街上一撈,都能撈著個縣主、郡主的。跟她們比,別說你是個人,你連個屁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