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白魚驚詫的神情一閃而過，腹部的疼痛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冷汗也冒了出來。
他含著眼淚，委屈巴巴的抬起了眼眸，絲毫不顧及自己正在流血的傷口，只是眼圈紅紅的瞧著元彤兒，輕笑道：“君心難安……呵，我讓你君心難安了……”
他說著將插在腹部的短刃拔了下來，再次遞到元彤兒的手中，再將短刃的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胸口，緊握元彤兒的手，朝著那裡刺去。
“若是不信我，就朝著這裡刺，只要一刀，你的心是不是就能安了？！”
元彤兒大驚失色，慌忙將短刃掉丟。
刀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接著一群侍衛忽的從外面一擁而上，將曲白魚死死圍住。
陸行舟帶人押著崔小乙走了進來。
崔小乙哭道：“主子，他們殺了江堯！殺了好多咱們的人！”
話音未落，陸行舟抽出侍衛腰側的佩劍猛然向崔小乙砍去。
鮮血如噴湧的泉水瞬間噴射出來，濺在陸行舟的身上，地板上…也濺在了不遠處的曲白魚的衣襬上。
“陸行舟！你在做什麼？！”
元彤兒驚吼道。
她從未想過，陸行舟竟然會在自己的面前這樣砍殺一個人。
陸行舟回過了頭，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漸漸滑落。
他漠然的看著元彤兒，將手中長劍遞了過去。
“你和他沒有退路了。”
長劍閃著凜凜的寒光，刺著元彤兒的眼。
曲白魚始終沒有動，只頂著紅了一圈又一圈的眼睛始終看著元彤兒，像一隻等著最後處決的兔子，全然將自己的生死交到了元彤兒的手中。
元彤兒顫顫將長劍接過，再看曲白魚時，便見他嘴角掛著的一抹苦澀的笑終被眼底溢位的一滴淚淹沒。在看到元彤兒看向自己時，又報以一個寬慰的微笑。
“若是我死了，你便會高枕無憂，那便殺了我吧。”
他接受了自己的結局一般，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沒有哪個帝王會容忍功高蓋主的下臣，更沒有哪個帝王會完全信任曾經有過野心的王。
就算是元彤兒，也不會！
握著長劍的手在不停的顫抖，元彤兒將劍緩緩舉起。
曲白魚身上的衣衫已經被血浸透，求生的慾望也沒了一絲一毫。他顫顫巍巍的站在原地，彷彿迎面一陣風都能瞬間將他吹倒。
元彤兒的臉色蒼白，彷彿整個世界即將坍塌成為廢墟。
她的手越舉越高，腦中的思想在無盡的拉扯，高度緊張旋轉的腦袋讓她幾近崩潰，長劍瞬間抵在了陸行舟的脖頸上。
“放了他！”
她終是沒有做到……
曲白魚緩緩睜開了眼睛，隨著喉間提著的一口氣漸漸舒緩了出去、眼角噙著的一滴清淚也掉落了下來。
他並不是怕死，他只是怕長久以來的所剩無幾的信任最終破滅。他記憶中唯一的一抹色彩，是西部山上、那抹淡粉……最終還是沒有讓他徹底沉入深淵。
冰涼的劍尖抵在陸行舟的脖頸，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看向元彤兒，眼底卻又藏著一分不出所料的釋然。
彷彿在他的心裡，元彤兒選擇曲白魚也是那樣的理所應當。只是他的心在那一刻確確實實的變的支離破碎，如同一隻被狠狠摔破的琉璃花瓶，再也無法復原，便執拗的輕聲問了句——
“放了他……那我呢？”
他的臉上寫滿了失望，望著元彤兒的神色，讓人不忍直視。
元彤兒聞言微滯，想到陸行舟連夜進宮跟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的時間不多了……
元彤兒咬咬牙，還是扭過了頭，再次道:“……讓他走吧。”
陸行舟的臉色蒼白，眼神也沒了光。
默了片刻，他終是抬了抬手，侍衛讓出了一道狹長的縫隙。
曲白魚卻沒有離開，伸手扯住了元彤兒的衣袖。
元彤兒的精神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卻還要強忍著讓理智佔據上風。她狠狠甩開了曲白魚的手，彷彿將所有的決心都下定了，將他向殿外推去。
“曲白魚，我們就到這兒了……
今日我不殺你，並非是我沒有對你心存芥蒂。只念往昔種種……
若來日，你敢踏進上京半步，我必殺你！”
冷風吹過曲白魚因血浸透而發皺的衣角，微微凌亂的髮絲輕輕飄揚，月光盈盈映照。眼眶氤氳著的水霧，如淤泥滿塘的死水……
……
那日之後，元彤兒便再也沒有見過曲白魚了。
只是夜半夢醒，那雙空洞蒼涼的琉璃鳳目，始終在她腦海裡來回蕩著。
那日之後，她見陸行舟的次數也少了不少，除了日常上朝的時間，便好像沒有了。
又過了一些時日，陸行舟便不來了。
聽錦嫿說，他的身體大不如從前。
繁重的車馬在陸相府停下，元彤兒這是第一次來到陸行舟的府邸。
宅子的構造大體都一致的，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行到內宅時，她眼前不禁一亮。
空蕩寬敞的內宅裡有一顆海棠樹，與她之前的公主府中的那棵極為相像。
微風吹拂，海棠花搖曳生姿，柔嫩的花瓣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的光澤，令人陶醉。
陸行舟如往昔一般坐在樹下的案几旁，像個無事的閒人。
元彤兒也隨他坐了過去，與他相安無事的閒聊了幾句。
風吹花落，落了一地繽紛，細細碎碎。
陸行舟忽然問道:“你可還怨我？”
元彤兒默然不語，她好像從未真正怨過他。
陸行舟輕笑搖頭，“你一定是怨我的。哪怕是我自己，想起那些時候的事，也說不準了。”
他的目光漸漸柔和，將落在桌上的花瓣輕輕拂去。
“你要怨也是應該的。你一定是覺得我為了自己的任務枉顧了別人的性命吧。
我曾經是將這裡的世界當做虛擬的。這裡的人也只當做被設定好的無腦npc。
可是後來、我重開的次數多了，也經歷了許多事情。不知不覺中，自己的想法也漸漸有了改變卻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後來發現，我開始在意這裡的人做的事、在意她的心情、她的想法……還有她的生死。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心裡知道，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遊戲，我在意的那些也都不過是一串程式碼，可我就是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