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失去意識多久了，身上那種想動卻動不了的感覺依然還在。
難道，自己徹底死了嗎…
沐白再一次嘗試睜開眼。
不是白色，黑得見不到五指，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停了下來。
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真的睜開眼了嗎？或許她只是做夢？
“沐白。”
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你是誰？！”沐白握緊拳頭警惕地問。
“珪焱。”
珪焱？？
搞什麼？珪焱這個身份貌似在她的印象裡是個現代人來著？
沐白眼珠轉了一圈，佯裝淡定開口：“我看不見你。”
他的聲音在全黑的意識裡顯得陰森。
“小鬼來報，宿主記憶刪除失敗。”
那看來…是鬼王大人，看來小黑已經上報過她的情況了。
他又說：“是吾失誤。”
沐白：果然，她就知道她是個衰鬼…
“所以你能怎麼解決？”
話落，驚雷一聲，沐白嚇得一個激靈，恍然間猛地睜開了雙目。
黑不見底的四周終於有了一絲微光。
低頭看了下，沐白才明白之前是在意識中與他對話，所以才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王座上有著一雙赤焰雙目的男人，他正襟危坐，長髮被一隻惡鬼模樣的發冠束起，看不清表情，但從他一絲不苟的坐姿和平靜的語氣，沐白大概能夠猜到他是個嚴肅的老頭。
也許…和那個主簿老頭長得差不多。
“你真的是…鬼王大人？”她試探問道。
“是。”他回答得也很簡單。
沐白慢悠悠起身，低著頭往前走了兩步，才大著膽子又問。
“您是來救我的？”
您？
珪焱眼睫抬了下，著眼看向下首那個一身白衣，披散著長髮的女人，低眉順眼的不像一個人。
記憶這東西，只他一個人怎麼能行呢…
“託你的福，吾萬年來的懲罰提前結束。”
提前結束？這麼說，她也可以提前結束了？所以，他歷的劫到底是什麼？居然跟她有關嗎？
好奇，但沒必要。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繼續攢功德了。”
雖然有點擔心重新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但這才是她原本的世界不是麼，就當作是大夢一場，她該回去了。
珪焱語氣並不起伏，氣息平穩：“兩個選擇，先前答應你的，或者…留下來，功德圓滿後，可以自己選擇投胎。”
沐白：還有這種好事？？選擇性投胎？馬爸爸，我來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留下來的話，對我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上首之人頭微微動了下，回答：“本體記憶不受控制累積，一旦過多，你也許會因為承受不住而面臨死亡。”
所以小黑之前說的是真的了，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一個是普通地過一輩子，一個是賭自己不會死，順利完成任務投個好胎。
如果是你們，會怎麼選呢？
如果是沐白，那麼很清楚，她不想賭。
曾經她的確羨慕別人的人生，但她體驗了這麼久，自然知道不論多完美的出生，一切終究還是要自己努力的。
更何況，她原本的人生是她付出所有努力，傾盡所有力氣才得到的，如果放棄了，那麼她的從前付出就白費了。
“我要回去。”她斬釘截鐵地說。
珪焱好像並不意外她的選擇，只輕輕點了點頭，淡淡道：“可以。”
他不知想到什麼，抿了下唇，又說：“再次提醒你，人生的意外有很多，就算吾讓你回去，也不能保證你的未來沒有別的意外。”
沐白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就算我選擇留下來，你不是也不能保證我能安全活下來麼。投胎的話，還是不能保證意外的發生，那麼，我可不可以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註定的。如果註定我的人生會有意外，那麼就無關對錯了。”
珪焱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確實沒想到她能看得這麼明白，只得認真地望向她的方向。
“過來。”
沐白瞅了一眼，狐疑地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去。
每走動一步，視線就會清晰一些。直到最後一步落在階梯前，她徹底看清了他的臉。
“你不是…？！”
珪焱突然抬起手掌，沐白懸空而起，疑惑和震驚還來不及表達，已經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想好了嗎，這是吾最後一次問你。”
沐白沒法睜開眼，但還是想問清楚，這張臉，她分明見過。
“你到底是誰？！”
是他認識的珪焱，還是隻是所謂的鬼王。
他沉默一瞬，回答：“答案會影響你的決定嗎？”
沐白被問住，她不知道為什麼猶豫了，這不像她。
“會。”她再次肯定地回答。
珪焱抬起的手突然落下，沐白也從半空落了下來。
她不敢確信地睜開眼，這鼻子，這眼睛，這嘴唇…他就是珪焱！或者，他也是她曾經愛過的每一個人！
不對！她明明記得，那些人都是不一樣的！但…她確實記不起他們的長相，只知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你到底…是不是他？”她追問。
珪焱呼吸浮動了一下，盯上她的眼。
“哪個他？”
沐白皺眉，打量了他幾眼，犀利道：“你在耍我玩嗎？故意讓人劃死我，又給我希望，死乞白賴活著給你打工。現在是怎麼，知道我心裡想著什麼，故意變成他們的模樣令我猶豫不決對麼？”
珪焱仍是正經說著：“你不是隻當那是一場夢麼，既然讓你醒來了，何必徒惹煩惱。”
沐白氣笑，冷“呵”一聲，“是啊，你說得非常對，這麼好的機會，我可不能錯過了。我現在想好了，我要回去，哦，對了，希望你能立刻抹除我所有的記憶，免得總能想起這晦氣的夢！”
珪焱眼尾動了動，抬手讓她離他更近一些。
距離越近，沐白就越覺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氣憤得紅了眼，湊近一步抓住他的衣領，怒道：“我雖然是個普通人，但並不代表你可以隨時隨地羞辱我，如果你真是我記憶中的那些人，那麼我真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珪焱垂眸看了眼她攥得緊緊的手指，緩緩抬起頭，直視她：“你怎知…我不是為了別的？”
“什麼別的？”
他嘆息一聲，慢慢開口：“不著急回去的話，帶你看點東西。”
“哪個…”
她想問的問題沒有問完，已經被迫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阿焱，不要害怕，孃親犯了天大的錯，再也不能彌補…只有死，才能慰籍那些族人…”
這是一個擁有著絕世之顏的女人，一身華麗的衣裙，胸口插著一把銀色的劍，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身旁是頭頂長著兩隻耳朵的可愛小孩，他正驚愕地抱著女人搖搖欲墜的胳膊。眼淚流水似的不停歇。
“這是我的母親。”珪焱解釋道。
沐白將小孩和珪焱對比了一下，顯然是同一個人。
接著，便出現了一大群神兵將娘倆圍住。
“神妖殊途！你不知羞恥勾引神君，如今這結局也是咎由自取！”
小阿焱一邊抽泣著一邊說道：“阿孃不是妖！你們認錯了！”
一群神兵哈哈大笑，甚至有一位不怕死地去拉他的耳朵，取笑道：“那這是什麼？”
阿焱痛得想叫，卻還是忍住了。
“你放開我，我要找我阿爹！他一定會來救阿孃的！”
“你說神君啊，他繳妖有功，現在怕是正忙著飛昇呢…你這小雜種，還是別去壞了他的好事，哈哈哈哈…”
僅存一口氣的女人拉了拉阿焱的小手，顫抖著說：“阿焱…別怪你阿爹，是孃親太傻，若有來生，孃親一定不會離開你…”
“不要！孃親！不要離開阿焱！”
小小的孩子哭得聲嘶力竭，然而並沒有奇蹟發生。
接著，神兵們帶走了他。
在所有神仙的注目下，他的阿爹成啟神君替他求了情，留下他一條命。
原本可以苟延殘喘活下去，卻在他剛成年的那一年被預測是妖王轉世，會危及天庭。
成啟神君想求情，但礙於天帝的命令，不得不將他斬殺，然而於心不忍還是留下了他的一絲神魂。
珪焱靠著一縷神魂再次修成大法，母親傳給他的妖丹也使他名正言順成為新的妖王。
“成啟！你屠我母族全族，害母親自盡！你可有悔過！”
“本君殺的是妖！怪只怪你母親投錯了胎！”
“你們自詡為神！將母親一族視為異類，可他們卻從未想過要與你們為敵！這世上，究竟孰黑孰白，可說不清。”
他傾盡所有法力，終於將自己的父親殺死。
然而，法力耗盡的他也等來了自己的死亡。
天帝知曉他心中怨念頗深，但子殺父乃天道不存。必須要洗清所有的冤孽才能轉世投胎。
於是，就有了現在的鬼王珪焱。
很慘。
但…“跟我的關係是？”沐白認真問。
珪焱又將她的眼睛矇住，回答道：“看看吾的視角吧。”
話落，沐白再次進入一個空間。
天台上坐著輪椅的男人，從身後走過來的一個女孩。
這是她？
熟悉的對話，熟悉的兩張臉，此刻記憶裡模糊的那雙藍色的眼睛，似乎終於有了答案。
“你那時能叫出我的名字，是因為已經認出了我？”
珪焱輕輕點頭，“生死簿從未出過錯，你的意外，或許…是註定。”
“不是劃錯了？”沐白有些懷疑。
珪焱嘴角忽然動了下，側過頭看她。
“生死大事，怎可隨意。”
我看你們隨意得很！
“吾已經忘了這是第多少次歷劫了，不過，你的出現，改變了吾的結局。”
“你所在的故事，正是吾正在歷的劫。”
“那麼，我改變了什麼？”
“贖罪，便是要經歷世間各式各樣的情感和死亡。在你出現前的千萬次劫裡，吾已經記不清活了多久，被背叛多少次，被拋棄多少次。直到你出現，我本該經歷的痛苦，皆有了新的結局。”
“比如？”
“珪焱的命運原本該結束在那個天台。”
“嗯？”“可我明明記得小黑說過，在故事裡珪焱存在了很久。”
男主顧城的結局，不就是靠著珪焱才成功的嗎？
“所以，我記憶中的那些人全都是你，可為什麼他們明明…”都不一樣。
“天帝的懲罰之一，為了真切感受人類的情感，必須忘記原本的自己。”
珪焱直直盯著她，沐白突然被什麼點通了。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原本的故事已經被改寫過了？”
“可以這麼說。”
沐白不懂了，“可…這是為什麼？”
“世間萬物，皆是命。不可解，不可逃。”
那麼，她的命到底是什麼呢…離開，還是留下。
看她變得恍惚的神情，珪焱垂眸，再次嘆息一聲，而後抬手覆上她的頭頂。
沐白警惕地挪開，望向他。
“做什麼？”
“吾，不願你為難。抹去你的記憶，讓你的選擇變得理性。”
“你是覺得我會因為你改變自己的想法？”
珪焱挑眉，意思很明確。
沐白卻笑了，“你想多了。”
聽到她果斷的回答，珪焱的表情有一絲顫動，他將袖袍背到身後，嘴唇微張。
“那便好。”
……
沐白醒了。
在新家的單元門口，沐白緩緩睜開了眼。死前5分鐘，她還沒有進電梯。
“你既然不願意吾抹去你的記憶，回去後，那段記憶也會慢慢被你的新生活覆蓋。”
“沐白，後會有期。”這是珪焱最後對她說的話。
後會有期麼？沐白笑了。
唯有記住，她才能堅定地選擇離開。
珪焱說，世間萬物，皆是命。那麼你的命呢？會不會因為她那一瞬間的決定而改變？
既然已經痛苦了千萬年，那就由她結束吧…
珪焱，後會有期。
……
大結局。
作者有話想說：對於友友們長期的支援非常感謝。其中因為個人家庭原因停更很久，也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夠繼續寫下去，但是大家的支援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欣慰！再次感謝大家。下一本還在寫，爭取多寫一點再跟大家見面，畢竟已經瞭解過大家等待的決心，那麼也不想辜負大家，時機成熟的時候，也期待大家共同啟程。愛你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