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她招了招手，沐白便挪動幾步在床前跪下。
“你可知道，朕喚你來所為何事？”
沐白直言：“回皇上，臣婦不知道。”
皇帝便扶了扶額，有氣無力地說道：“朕…不是生病。”
沐白猛地抬眼，滿臉疑惑。
皇帝看了她的表情笑了下，悠悠道：“你說…朕是不是很可笑。前朝皇帝昏庸無道，朕自以為能夠解救蒼生，與楚兄拼死博戰推翻了他們。可結果，朕坐上了這個位置，就好像變了一個人，怕有人推翻朕，怕有人搶了這個位置…”
沐白不敢說話，就這麼呆呆地聽他繼續。
“你大概不知道…楚兄的病，也不是普通的病…”
沐白腹誹，她還真知道…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出口：“是皇后…下的毒…”
沐白卻只覺得印證了自己的想法，並沒有多驚訝。
沒有在她臉上看到想看的表情，皇帝挑了挑眉。
“你知道？”
沐白也沒打算對一個將死之人隱瞞了，直接回答：“臣婦…大概猜到了一點。”
“哈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起來，卻因為用力過度猛咳了幾聲。
沐白想叫人進來，卻被他攔住。
“不用叫她們，外頭那一群，沒幾個想朕活的…”
沐白撇撇嘴，他心知肚明還是挺好的，她也懶得做面子了。
“你與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沐白點頭：“是，臣婦已然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自然與未婚時不同。”
皇帝瞟了一眼，並未繼續討論這個，依然自顧自說著：“你雖然能猜到毒是皇后下的，卻一定不知道…其實是朕故意挑起國舅與楚兄的矛盾，讓皇后一方以為朕永遠重用楚家軍。皇后被逼急了，才下的毒…”
這個…沐白確實沒想到。她以為，皇帝頂多只是不作為而已，原來他才是那個主謀。
“朕算計了最忠心的臣子，背叛了曾經共同守護天下的約定…你說，朕現在這樣，是不是咎由自取？”
沐白很想說：是，你就是！
然而她只是抿了抿唇沒說話。
最後，皇帝靠在床榻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朕聽說…你帶楚容去曼城治病了…”
沐白蹙了蹙眉，這件事，皇帝怎麼會知道…那別人呢？
察覺到她臉色情緒的變化，皇帝又笑了。
“天下之事，豈有能瞞過朕的。”
既然如此，沐白便直接承認了。
“是，臣婦不忍他就這麼消沉下去。他是長寧侯的兒子，可以病死，可以戰死，但決不能想死。”
皇帝虛弱地點點頭，“你說得對…他是楚遙的兒子，如果不是朕的縱容，他該是同楚兄一樣快馬馳騁，名動天下的英年才子。”
才子不才子的沐白不知道，她只知道，皇帝繼續縱容，他們楚家就要絕後了。
沐白試探著問道：“皇上希望臣婦做些什麼？”
“待楚容回京，你便告訴他，朕知道錯了…”
沐白趕緊匍匐在地，低著頭直呼不敢。
皇帝擺了擺手，像是堅持著說完最後的遺言。
“朕要他接手他父親曾經的軍職，輔佐新帝，守護朕和他父親打下來的江山…咳咳咳…”
輔佐新帝？哪個新帝你倒是一起說了啊？萬一那個正好想楚容死，那這個她可要好好考慮一下。
沐白看到他手中帕子染成了紅色，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
算了，人都要死了，她實在問不出口。
再說…也輪不到她管。
程公公踉蹌著從殿外爬進來，悲悽地喊著皇上，沐白只能挪開一點跪到一旁。
程公公流程走完了，便從袖口中取出明黃的遺詔。一邊朝門外大喊：聖上馭龍賓天！
殿門大開，所有娘娘妃子們也開始哭訴，皇子們也齊齊跪了一排悲痛欲絕。
看到沐白在內殿杵著，二皇子和三皇子明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進入了悲傷。
老實說，沐白總覺得此時她跪在裡面顯得有點多餘…但人家都哭得這麼傷心，她不哭也不太好，哭吧，又哭不出來。
於是只能捏著帕子假裝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外門熙熙攘攘，哭泣聲此起彼伏，卻突然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沐白偷偷抬眼去看，發現一清瘦男子一身青色騎裝匆匆跪下，聲音卻清冷，語氣平靜。
“臣楚容，奉命覲見來遲，請聖上恕罪。”
程公公笑著點了點頭，“楚公子來得正好，咱家還沒有念遺詔呢，一起接了吧。”
“是。”
楚容變了許多，原先消瘦的身體終於將衣衫撐了起來，不再空蕩蕩看著可憐。臉部輪廓也變得飽滿富有生氣。狹長的狐狸眼下沒有了深深的眼窩，挺翹的鼻樑襯得他五官都立體了起來。
剛剛那一瞬間，沐白差點沒認出來。
而他也只是平淡地掃了她一眼便收回，就像她是一個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
沐白挑了挑眉，她又怎麼惹到他了？
不等她想明白，程公公便開口了。
“奉天承運 皇帝詔日：
先皇驟崩，歸於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遺命，屬以倫序，入奉宗祧。
東宮無主，朕深思熟慮，今立三皇子景燕為新皇，望其謹記朕之教誨。其餘皇子皆封為王，封號由新帝定奪。”
聽到這裡，皇子和妃子們幾乎全炸。
皇后甚至已經按耐不住臉上的笑容，就差沒有大喊一聲如意。
程公公瞧著，掃了一眼便接著說。
“朕生前與皇后伉儷情深，念其恐心傷難過，令與朕同葬。”
同葬？沐白眼睛瞪的老大，原來皇帝啥都知道，甚至給大家都騰地了。
楚容不經意掃到沐白看戲的表情，蹙了蹙眉。
沐白不小心跟他對視上，趕緊低下頭假裝抹眼淚。
皇后猛地站起身，怒吼：“程公公！你是不是看錯了，我兒是新皇，本宮就是太后！皇上怎麼會讓本宮殉葬？！”
程公公眼一眯，冷聲道：“詔書乃聖上親筆所寫，娘娘是在質疑聖上嗎？”
甄貴妃原本聽到自己的兒子沒戲還有些煩悶，但一聽到皇后要殉葬馬上就換了臉色，故作姿態地說道：“姐姐可是不願？皇上對姐姐一往情深，沒想到你竟連殉葬都不肯，若是聖上地下有知，豈不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