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拉鋪墊了半天,終於進入正題。
沈婧宜放下筷子,正色起來,抬眼朝崔若荷看過去。
“在家裡除了父親,最有能力的就是母親了,還有什麼事情是母親都辦不到的?”
“若是母親都不行,怕是婧宜也無能為力了。”
沈婧宜話語中帶著喪氣,且不用聽崔若荷的要求,便已經要拒絕。
這還得了,崔若荷定然不會讓她這麼輕易就糊弄過去。
忽然起身,坐到沈婧宜身邊,二話不說,便抓住沈婧宜的手,言辭懇切,“不,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沈婧宜滿臉疑惑,“那……母親不妨說說看?”
崔若荷難得求人,拿出姿態來,眼中立馬聚集淚水。
一貫清冷端莊的美人,忽然拿出這副弱小的姿態,饒是沈婧宜,也不由得感嘆她的反差。
也就短短几日,便學到了沈清璃的看家本領。
崔若荷哽咽道:“婧宜,你知道母親從鬼門關走來這一趟,有多麼不容易嗎?”
“知道!”不等她說完,沈婧宜便打斷,“母親躺在病床的那些日子,婧宜日日守在病榻,親身侍奉,看著母親一病不起,婧宜哭得腸子都要斷了去。”
想起悲傷過往,沈婧宜眼中也飽含淚水。
崔若荷當即一愣,想到自己在病床上時每日聽見的哭聲,不由得一愣。
患難見真情。
自己纏綿病榻的時候,府中更是傳出謠言,說她是中邪。
邪祟這種東西,最是禁忌,人人都怕自己什麼時候就遭殃,哪怕她是當家主母,那段時日,下人都不願伺候。
只有沈婧宜一人,寸步不離。
“婧宜,我的女兒……”
崔若荷鼻頭一酸,忽然一把將沈婧宜摟在懷裡,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就這樣嚥進肚子裡。
此時要是說出心中的話,就是不識抬舉了。
她孝順至此,自己又怎能在這個時候當惡毒母親呢。
“母親,所以,你到底要求我什麼?”
沈婧宜裝得一臉茫然,從崔若荷懷中不動聲色抽身。
遲來的母愛,她已經不需要了,更別說,這份愛,只是一時的。
要不是她提醒,崔若荷哪裡還記得她的好。
只怕在她心裡,沈婧宜仍舊是一個不知好歹,只會爭寵的惡毒女子。
崔若荷伸手抹淚,“罷了,今日你我母女難得一起用膳,有什麼事情,往後再說。”
今日,到底是時機不對。
可清璃和予安的事情,是一定要成的。
縱然沈婧宜曾經多孝順,到底沒能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而救下自己的人,是沈清璃。
和救命之恩相比,這點孝心,無足輕重。
很多時候,結果才重要。
“那好,今日不說不開心的,不知母親是否得空,若是有閒,晚些時候女兒想到外城去賞桃花,正好父親在外城置辦了一處宅子,今夜正好可以宿在那裡。”
沈婧宜破涕為笑道。
“外城?”崔若荷想起來,沈重山確實曾在外城置辦過一處宅子,本來是要給厭歧讀書了,後來厭歧嫌那邊太過僻靜,反倒不利於與京城才子會友,便不住了。
那之後,宅子一直空著,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不過,這個時節,哪裡有桃花?”
“有的有的,外城有一處桃花庵,那裡的桃花每一年都開得特別早,還因此被人寫到詩裡。”沈婧宜回答道。
桃花開沒開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那位最重名聲的父親,桃花早就開了。
既然花開,總要有人賞才是,崔若荷顯然就是最佳賞花人選。
“既然如此,晚些時候母親便陪你一起去,也叫玉嬤嬤收拾些東西帶過去,也不知那處宅子能不能住人。”
沈婧宜看一眼玉嬤嬤,又看了眼屋內四處的丫鬟,說道:“多帶些人手就好,過去也好打掃屋子。”
崔若荷好歹是當家主母,可不能在外室面前落了下風,有點幫手才行。
畢竟沈清璃不是一般人,她的母親,想比更不好對付。
“母親,我吃飽了,我也回去收拾東西,等會兒就隨母親一起出門。”
一出崔若荷的屋子,當歸急忙跟在沈婧宜身後。
方才她雖然在屋外,但還是將裡面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小姐,你帶夫人去城外的宅子,這要是出事了,如何向老爺交代?”
“況且,你不是答應老爺會守口如瓶的嗎?”
當歸不解,更多是擔憂,沈重山畢竟才是一家之主,小姐要是得罪了他,在沈家怕是舉步維艱。
早就聽聞,高門大院裡,最不在乎的,就是親情。
沈婧宜嗤笑一聲,聲音如風鈴,“守承諾,那是君子所為,我可不是君子。”
“我只是一個小女子而已。”
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當什麼好人了,當好人,實在是太累。
既然好人做不成,那就做唯利是圖的惡人。
既要得到別人秘密帶來的利益,又要將他們的秘密都公之於眾,然後好整以暇看著他們四處逃竄。
如此,才算不枉此生。
沈婧宜臉上的笑意太過亮眼,當歸猛然被刺了一下,心中竟然是驚濤駭浪。
小姐方才的樣子,像極了冰雪中的寒梅,亮麗的顏色,只為了吸引來人,等暴風雪一到,將那群人淹沒在冰天雪地裡。
而她,生來不畏寒,自然不畏冰雪。
沈婧宜怕什麼,沈重山和崔若荷,只要有一方勢力為她所用,在沈家,她就不會沒有立足之地。
更何況,崔若荷身後的,是清河崔氏,雲宣國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還怕一個沈重山不成。
午後,沈婧宜帶著當歸,還有一個小小的行囊,一起上了崔若荷讓人準備的馬車。
當歸提著手中的東西,實在是輕得可怕,小姐特意讓她不用收拾什麼東西,這裡面連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沒有,只有一件披風,裝裝樣子。
看來小姐已經料定今晚必然是在外面住不成了。
幾人的馬車到了城外桃花庵,卻沒看見盛開的桃花。
意料之中,沈婧宜遺憾道:“是女兒打探不清楚,讓母親白跑一趟了。”
崔若荷本身就不是對桃花多感興趣,只是陪著沈婧宜,想把她哄開心了而已,自然不會說什麼。
“不是什麼事,等桃花開了再來就是了。”她慈愛地摸摸沈婧宜的頭,像小時候那樣。
沈婧宜揚起脖子,“母親,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去外城那處宅子住下吧。”
崔若荷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