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微寒，一陣冷風爬進脖頸，渾身一激靈。
沈婧宜打了一個噴嚏，擔憂看著窗外，沈厭歧來八方醫館怕是來者不善。
她知道前世自己一直被跟蹤，無論自己去做什麼，沈清璃總是在第一時間知道她的行蹤。
所以自己每次“犯錯”總是能恰好被沈家的人撞見。
“你別擔心，師父已經去處理了，你不想見的人，師父一定不會放進來。”
圓方去而復返，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沈婧宜光是看見托盤中黑成墨的藥汁，舌頭就已經發苦。
“你不是跟你師父出去了，怎麼又回來了？”
“師父叫我照顧你。”
圓方將藥放在一旁的鐲子，稚嫩的雙手小心翼翼端起藥汁逼近沈婧宜，還未走近，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過來，像是地溝裡發爛的水，那味道，難以形容。
“我要是也走了，就沒人照看你了。”圓方說道，當然，這話是陸湛說的。
師父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周到，圓方忍不住腹誹。
“八方醫館只有兩個人？”
沈婧宜將頭往軟枕和被褥之間鑽了鑽，掩住口鼻，這味道真的是人喝的嗎？
圓方將手中的碗遞過去，“師父說了，這藥治內傷，你趕緊喝了吧。”
圓方睜著一雙又圓又亮的眸子，笑意盈盈看沈婧宜，“眼睛一閉，仰頭一咕嚕就好了。”
沈婧宜接過碗，光是聞著這股味道，胃裡已經一陣翻湧。
這小孩為什麼笑得這樣燦爛？
沈婧宜怕苦，彷彿是與生俱來，每一次只要到喝藥的時候，全家都會心疼哄著她。
為了讓她好受，事先準備蜜餞果脯，含在嘴裡，就沒有那麼苦了。
因為所有人疼愛，她需要治病喝藥的次數屈指可數，直到沈清璃出現，一切才有所變化。
沈家哄著的人變成沈清璃，保護的人變成沈清璃，所有沈婧宜曾擁有的一切都變成沈清璃的。
“確實沒什麼味道。”沈婧宜一仰頭，碗中的藥立馬見了底。
如今的沈婧宜再也不是曾經的沈家大小姐，也不需要誰來哄，她身體需要藥，不是矯情的時候。
“你竟然真的喝完了！”圓方張大了嘴，滿臉不可置信，這可是八方醫館最難喝的藥，沒有之一，難喝程度讓他給起了一個名字——鬼見愁。
沈婧宜看向圓方詭異的神情，頓時明白，這小孩明顯是想坑她。
只是看著沈婧宜喝完一整碗藥竟然神色如常，圓方彷彿見了鬼。
難道是因為少加了什麼藥材？
圓方拿回碗，用手指在碗底蘸取一點藥汁，放入口中。
“啊！”
圓方整張臉擰成苦瓜，“你騙人！”
苦！苦不堪言！
圓方媛媛的臉蛋掉下來兩行清淚，並非誇張，這藥他是喝過的，每一次就情不自禁落淚。
“很苦嗎，是不是你剛剛沒閉上眼睛？”沈婧宜失笑出聲，然後看著圓方苦得跳腳。
小孩最是惹人疼愛的年紀，看在誰眼裡都會心尖一軟。
逗弄小孩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八方醫館前堂，陸湛繞過沈厭歧，將醫館的大門徹底合上，整個醫館頓時暗下來，沉寂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醫館關門了，沈公子既然不走，那就自便吧，不過沈公子身子健朗，請恕八方醫館不能提供住的地方。”
沈厭歧看著陸湛不卑不亢的模樣，甚至沒有因為他是尚書府的嫡長子而討好，沈厭歧眼中出現讚賞。
沉浸在人情世故里太久，見到真誠的人真是難得。
“方才沈某多有得罪，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關心則亂，我看你我年紀相仿，興許能夠做朋友。”
他的朋友，要麼是京城達官顯貴家的公子，要麼就是和自己一樣的讀書人，治病救人的大夫倒是少一個。
“沈公子，我說過了，我這裡只有一位重傷的女子，但你說不是貴府的千金，那這裡便沒有別的病人了，你還是請回吧。”
能成為尚書府長子的朋友，意味著在京城都能幾乎可以橫著走，沈厭歧覺得不會有人拒絕，沒想到陸湛竟然真的絲毫不動心。
想到沈婧宜，沈厭歧眸子冷了一下。
“我妹妹沒有重傷，你說的人，絕對不是她，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別的人進來醫館，還有一個男人。”
沈厭歧一點都沒有懷疑沈婧宜身上的傷，他親自執行的家法，心中有數。
他下手不重，沈婧宜頂多痛一下，怎麼可能因為二十鞭子就成重傷。
而且府中的丫鬟明明說，沈婧宜在這裡和陌生男子私會，竟然還有這樣的力氣，怎麼可能重傷？
陸湛抬起頭，忍不住皺眉，“沈公子究竟是來找妹妹還是找男人？”
沈厭歧也看出陸湛並不好說話，索性就不繼續與他周旋，“既然你不肯交人，那就只能是我得罪了。”
說著，不管陸湛，沈厭歧抬腳就往裡闖，他方才看得清楚，有一條道通往醫館後院，陸湛方才就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
若是沈婧宜在醫館內，定然是藏在裡面。
“沈婧宜，出來！”
沈厭歧走得很快，一路暢通無阻，醫館的後面，連著成片的房間，沈厭歧剛到迴廊處，頓時不知該往哪裡走。
早知道帶幾個下人一道出門，還能一起搜。
沈婧宜卻聽見了沈厭歧的聲音，如同前世一樣對她帶著厭惡。
“圓方，能不能幫我把外面那個人喊進來？”
沈厭歧的聲音很近，幾乎就在門前。
她內心極其抗拒這個聲音，不想見他，但陸湛救了她，可不能恩將仇報，讓沈家的人在這裡鬧事。
沈婧宜不想因自己而擾了這倆師徒。
“叫他進來？你如今這副模樣？”
圓方不解，瞧著那沈家大公子的姿態，不像是擔憂，更像是捉姦，這要是放進來，萬一弄得傷勢裂開，那不就白救人了。
沈婧宜點點頭，圓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他才走到房間門口，沈厭歧的動作還更快一些，推門的動作差點連帶著圓方一同掀翻。
“沈婧宜，你果真在這，你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