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雨才停住，大雨竟下了一整夜，整個西岐城就像被徹底清洗了一遍，最不可思議的是託雷山，由於主峰所在的山體幻化成黃金棍消失了，所以在託雷山的腹地就形成了一個天坑，一夜大雨竟讓這裡形成了一個湖泊。

羽纖在雲中子的治療下終於睜開了眼睛，雷震子第一個衝進屋子裡，跪在羽纖身邊哭了起來，無論羽纖在一邊怎麼勸慰他也止不住他的淚水，似乎那一夜的雨水化為他的淚水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雷震子終於停了下來，他看著羽纖：“等你好了以後，我就帶你去遊遍整個神州.”

羽纖笑了：“嗯，你終於實現了你的願望，現在你擁有我們所有人都擁有不了的東西，藍天，大地，星空，還有遠方的大海......”雷震子握著羽纖的手說：“我有什麼你就有什麼.”

雷震子走出屋子後，看見雲中子在院子裡揮舞著黃金棍，他走到雲中子身旁：“這位師父，謝謝你救了羽纖，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雲中子沒有停下來，“報答我倒也不難，你做我的徒弟，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東魯國。

國都臨淵城以南，雪野湖東邊生活著一個東夷族部落。

這個部落有兩千多人口，類似這樣的部落散居在整個東魯國的有幾十個，只是沒有哪個部落比這個湖邊部落更大的了，雪野湖部落很久以來就定居在此。

與往常一樣，這個部落的青壯年男人都結伴外出狩獵了，只不過這次的狩獵不同以往，以往狩獵不過是為部落的人改善生活而狩獵，這次他們的目標是一隻大虎，這隻虎近日來已經接連傷了部落好幾條人命，甚至連部落的牲畜都時常被它獵去。

部落的首領數次親自帶著禮物去臨淵城請求東伯侯能派人來為部落剷除虎患，可是每次臨淵城那邊都沒有行動。

無奈之下，首領親自組織了部落中的青壯年男人共三百人，去雪野森林中獵捕猛虎。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森林，在首領旁邊有一個年輕人，他在這一群獵人中都顯得高大，全身的肌肉好像是由棕色的岩石精雕細琢而成，充滿野性卻又散發著誘人的魅力，俊朗的面孔如刀削斧劈般堅毅。

而最讓人震撼的是，他的額頭正中心豎立著一隻眼睛，這隻眼睛就這麼突兀地生長在這個看起來近乎完美的男人的額頭上。

“大首領，我聽到了，它就在這兒.”

年輕人抬起手示意隊伍停下來，“我們這麼多人行動，大虎一般不會輕舉妄動，弄不好會躲起來，我們這一趟就白跑了.”

經過半天的追趕，他們把大虎驅趕到這個山谷之中，除非它長出翅膀不然根本逃不掉。

大首領看了看周圍茂密的叢林：“那你說怎麼辦，你是部落裡最好的獵人也是最強的勇士，我們都聽你的.”

雪野湖部落的大首領辰司是一箇中年男人，威嚴而不怒，成熟穩重又有年輕獵人的精神氣。

“我自己過去獵殺大虎.”

年輕人的語氣跟我自己去打一隻貓一樣輕鬆。

“你開什麼玩笑！我知道你曾經一連打倒二十個部落勇士，可我們現在面對的不是人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最兇猛的虎！”

大首領很不平靜地說，“而且你要是出了點閃失，我怎麼向你祖母交代！她現在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就算你是孤身一人我也捨不得讓我的部落裡最強的勇士單獨去涉險.”

“大首領，我知道你的好意，臨行前祖母都告訴我了，我們楊家人世代守護部落，從來沒有一個人退縮過！大虎已經傷了部落好幾條人命了還讓我們賴以生存的牲畜受到了很大損失，如果不徹底獵殺它我是不會回去的！”

大首領像看著自己的兒子般看著這個年輕人：“楊戩，那你需要我們做什麼？還有你要答應我，如果看情況不行你給我立刻回來！”

“我需要大首領把我們的人分成兩撥，分別從北面和南面包抄過去，一定要弄出大動靜，讓大虎只能在東西方向上移動，派幾個人跟在我後面，離我遠一點，大虎出現後不要讓他們出手幫我.”

楊戩說完後，背上一桶箭和一把弓，手裡握著一根兩人長，手臂粗的木製長矛往叢林深處走去，走了一段距離後他回過頭來對首領說：“大首領！等我把虎獵殺回來，虎皮歸我！”

楊戩衝著首領一笑，就鑽進叢林中不見了。

大首領即刻按照楊戩的要求吩咐下去，部落的勇士們分成兩撥人一邊前進一邊用開戰時的叫喊聲吼叫著，彷彿在這片叢林里正發生了一場東夷族部落間的戰爭，事實也確實是這樣，不過這場戰爭屬於楊戩和大虎。

楊戩在首領面前表現輕鬆，此時卻也緊繃著每一寸神經，他收手握緊長矛，一邊環視四周的叢林一邊側耳傾聽每一聲響動，任何風吹草動可能都是那隻老虎在伺機而動，他心裡明白，那隻虎看見他一個人過來不會再逃，而他出手的機會不多，一旦和虎糾纏起來就不好辦了，只能一擊必殺。

怎麼回事，感覺那隻虎好像不在啊，真是隻狡猾的畜生。

楊戩登上一塊巨石，繼續觀察著遠處的叢林，這個季節的叢林正在茂盛的時候，藏人藏物很容易，但是視覺的劣勢同樣伴隨著優勢——今天是個大晴天，視野極好。

偶有微風吹過，樹枝上的樹葉也跟著沙沙作響，楊戩深吸一口氣，覺得清爽極了，遠處隱約傳來部落裡其他勇士的叫喊聲，楊戩準備繼續前進。

他剛一跳下石塊，還沒落穩的時候，身後響起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不好！”

雙手緊握的長矛本能地向後橫掃過去......雪野湖部落，楊戩的祖母氣息微弱地躺在帳篷裡，周圍是部落的女人們，每個人神色都很悲哀，一個年輕的女子趴在老人的身上抽泣著。

老人是雪野湖部落的巫女，負責整個部落的祭祀和祈福活動，不僅如此她還是部落裡最好的醫師和最年長的人，即便是大首領也把她當做母親一樣敬重。

老人艱難地抬起手拍了拍身邊的年輕女子，女子擦了擦眼淚把臉貼近了老巫女，老巫女托起女子的手把一個狼牙吊墜放在她的手心裡，“這個你拿著，再告訴戩，桃山，桃山，讓他去桃山......”說到這裡，老巫女就停止了呼吸，神態安詳地閉上雙眼。

楊戩的動作太快，大虎沒撲到眼前長矛就已經完成了一個橫掃的動作，結果就是手裡的長矛被撲到一邊，眨眼之間他執弓上箭“嗖”“嗖”“嗖”三箭連發，每一箭都命中了大虎，大虎疼痛難忍進攻的節奏遲緩了一下，藉著這個時機他翻滾到長矛掉落的地方迅速撿起了長矛，朝著茂密的樹林跑去。

大虎恢復了注意力全力追趕楊戩，楊戩知道這麼大的一隻虎動作不會靈敏到哪兒去，於是在樹林之間閃避騰挪，大虎好幾次準備撲倒楊戩都被他靈巧地躲過。

但是楊戩覺得大虎的動作並不笨拙，如果不立刻出手形勢只會對自己不利。

他用長矛的底端向後狠狠地刺了過去，大虎竟輕巧地向前一撲，卻把長矛踩斷了一截，楊戩一愣冷不防被大虎伸過來的右爪抓傷了胳膊，鮮血立即流了出來，他怒吼一聲調轉矛頭撩了過去，大虎的面部被矛頭撩到向後退了幾步。

楊戩身後的幾個部落勇士緊張地看著這一切，幾個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準備隨時過去支援。

大虎和楊戩圍繞著一棵巨樹走圈子，雙方都在等著再次出手的機會。

直到這時楊戩才能好好看清楚這隻畜生的臉，曾經自己打敗過很多對手，每個對手都用此時大虎的神態看著自己，此時大虎也許會有一絲疑惑，為什麼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見過的不一樣，竟有三隻眼睛。

楊戩停止移步，大虎也隨之停在原地，它呲著牙發出一陣陣低吼，比任何時候都渴望鮮血和殺戮。

楊戩跳躍起來攀上巨樹的樹幹，雙手把半截長矛舉過頭頂，向著大虎跳躍下來，大虎竟後腿一蹬也撲向楊戩，人和虎最後的一擊，楊戩看到了大虎的眼睛，它的眼睛映照出自己英勇無畏的戰姿......雪野湖部落裡，幾乎所有人都在哭泣，他們剛剛永遠失去了自己最後一名巫女，也就是楊戩的祖母。

叢林中是部落勇士們凱旋歸來的歡呼聲，大首領親自和其他勇士高高地扛起楊戩，楊戩此時就是所有人心中的戰神，大虎的屍體被幾個勇士用大木杆扛著行走在他身後，勝利者被高高舉起，失敗者只能淪為勝利者的戰利品。

等他們到達部落時，面前悲涼的景象讓出徵的勇士們都始料未及。

楊戩從首領的肩膀跳下來看著部落的人：“出什麼事了？！你們大家都怎麼了？我奶奶呢？”

以往打獵歸來奶奶總會在部落的營地門前等著她，還有啞女月華，她會跟著奶奶一起等，可這個時候奶奶和啞女都沒有出現。

楊戩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奶奶！月華！”

楊戩向自己的帳篷跑過去，在帳篷門前他看見月華趴在奶奶身上，一動不動只是小聲地抽著鼻子。

他看向奶奶，奶奶一臉安詳就跟睡著了一樣，可是他知道奶奶不是睡著了。

“奶奶！”

楊戩眼淚奪眶而出跪倒在月華旁邊，月華撫著他的背，兩人就這樣守著老巫女待到月光灑進帳篷。

大首領組織部落的人為老巫女的葬禮儀式佈置好了場地，他站在帳篷門口對楊戩說：“時間差不多了，族裡傳統你知道的，迴歸地母的每個人都要在當晚進行火葬......楊戩，老巫女的葬禮由你親自來主持吧.”

大首領說完後又開始流起了眼淚。

月華向帳篷外看了看，在部落營地的一塊空地上，高高的木架臺搭建完畢，上面有各種花草，把整個高臺裝點的如同巨大的花籃，幾乎所有的族人都在自己的面部塗飾了神秘的圖案，舉著火把將高臺一圈一圈地圍住。

她輕輕搖了搖楊戩，楊戩還是看著奶奶的面容沒有說話，月華只得幫他塗飾面部，又把一頂金屬頭飾戴在楊戩頭上。

楊戩握著老巫女的手對她輕輕說了句：“奶奶，在地母那邊等著我，我一定會去陪你.”

葬禮開始了，楊戩將奶奶抱上花臺，舉著一支火把立在奶奶身旁。

月光照亮了整個營地，為葬禮抹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顯得莊嚴而神聖。

所有的部落族人在高臺之下唱著東夷人獨有的安魂曲，歌聲迴盪在整片雪野湖湖區，沒有讓人覺得悲慼，卻使人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和對未來的期盼，楊戩點燃了木柴堆，熊熊火焰慢慢包圍了老巫女，部落的族人開始圍著高臺跳起舞蹈，從遠處看好像這並不是一場葬禮倒像是雪野湖的部落在舉行篝火晚宴。

這就是東夷族部落的葬禮傳統，對於離世之人他們可以悲傷可以流淚，但是葬禮舉行的時候，所有人都為其歌唱起舞，他們知道大地母親會迎來她的又一個兒女，而且老者逝去，年輕的生命也會到來，生命就這樣不斷傳遞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們相信總有一天，所有人都將在地母的身邊團聚。

太陽放射出第一縷晨曦，楊戩坐在湖邊的樹樁上看著湖面，他有些失去了生活的依靠感，從小就和祖母相依為命，祖母對他而言就是整個家。

不僅僅是家人，楊戩能成長為部落裡的第一勇士也跟祖母的悉心引導有很大關係。

月華出現在他身後，這個從小孤苦無依的少女和楊戩一起被老巫女養大，在很小的時候她因為一場大病從此不能發聲，上天就是要讓一個女孩失去最美的一面。

可是部落裡的人誰都會說：“月華是整個雪野湖部落裡最漂亮的女孩，只有最強的勇士才配擁有她.”

誰也知道在部落裡最強的勇士是誰，只是楊戩並沒有對部落裡任何一個女孩子表達過愛慕之情，曾經有一些性格外向些的部落女孩試著接近過他，她們的熱情都沒超過三天。

所有人都看見的是，楊戩從小就默默地保護著月華。

此時月華雙手捧著一包葉包飯走到楊戩身邊，她蹲下身子把葉包飯小心翼翼地解開，舉到楊戩嘴邊，她張了張嘴，用帶著希望的眼睛示意楊戩吃東西，楊戩從獵虎歸來到現在都沒有吃一口東西。

月華希望的眼神很快暗淡了下來，葉包飯被輕輕推開了。

兩行眼淚從月華臉上滑落掉到葉包飯裡，楊戩眼睛看向別處根本沒注意，直到月華哭了出來，由於不能發聲，月華的哭聲從來都很特別。

楊戩一下子回過神來，他用手幫月華擦著眼淚：“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現在就吃，你也沒吃吧？我們一起吃.”

月華一下子開心起來，帶著淚痕的臉綻放出了笑容，楊戩也跟著笑了一下。

月華用葉包飯裡面的木勺抓起一勺飯送到楊戩嘴邊，楊戩沒有猶豫很自然地吃了下去。

小時候的楊戩經常和部落裡其他孩子打架，一般都是楊戩一個人對抗其他所有人，往往晚上回到家就累到連話都不想說，月華就會一口一口喂楊戩，等楊戩吃飽她才會去吃飯。

一直到現在楊戩才發現，原來很久以來，他的家人不僅僅有祖母，還有月華。

只是他把月華當作妹妹很久了，以為月華需要他的保護和照顧。

他從來都不知道月華是他的依靠。

楊戩想到這裡，止住了月華送來的一勺飯，“我吃好了，換我來餵你吃飯.”

月華一愣，微微對他點了一下頭，楊戩接過木勺開始喂她。

太陽完全升起來，把湖面映照得一片金黃，也把二人包裹在一片溫暖的金色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