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估價的話,把華夏農機整個打包也賣不出二十萬這個價。
但是,這件事並不是簡單買下一個廠,或是一些旋耕刀片的問題。
這一點他們每個人都已經很清楚了,否則也不會有這次面談。
朝日美惠繼續問道:“那胡楊先生拒絕的理由是想提高價格,還是要增加其他條件.”
胡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這件事,你能做主嗎?你的許可權有多大?”
朝日美惠微微皺眉:“二十萬,這個許可權還不夠嗎?”
胡楊輕輕搖頭:“坦白說,真的不夠,而且差得很遠.”
朝日美惠追問:“請您解惑.”
胡楊伸出兩根手指,說道:“我要說的有兩點。
首先,我絕對不會讓任何日本企業在中國形成壟斷。
其次,我準備把華夏科技以及合作企業生產的旋耕刀片賣給你們.”
說完第一點時,朝日美惠瞪圓了眼睛,而周朝先面露驚訝。
而當胡楊說完第二點的之後,包括項凌江在內,眼神中都有掩飾不住的震驚。
項凌江一直以為胡楊的目標是臨近幾個省的農資委。
他萬萬沒想到,胡楊竟然還準備賣給日本人。
他不認為胡楊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但這個想法,實在是讓無法立刻相信。
連項凌江都會有這種不信的想法,其他兩個人就更加不可能把這當做一句認真的提議。
周朝先略顯不屑的說道:“胡楊同志,這個玩笑可不怎麼可笑.”
朝日美惠還保持著基本的禮貌:“恐怕您並不清楚,我所代表的企業……”胡楊直接打斷她,說道:“久保田農機.”
朝日美惠周圍的空氣好像被一下抽空了,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胡楊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日本最大的綜合性農用機械製造公司。
這其實並不難猜。
隨便弄兩個子公司推到臺前,不可能瞞過所有人。
而透過下游壟斷倒逼上游的手段,也不是你們第一次用.”
短暫的震驚之後,朝日美惠竟然很快的冷靜下來。
這倒是讓胡楊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但同時對她的身份,則更多了幾分懷疑。
普通的公司員工能有這麼好的心理素質?如果是透過專門培訓的商業間諜之類,倒是很合理。
但從細節上看,她有不太像。
周朝先在這段話中受到的震撼,至少看起來一點也不會比朝日美惠少。
幾個關鍵詞,壟斷,下游倒逼,日本第一,久保田農機。
能成為一個大院的孩子頭,不光父母要在這個系統內是佼佼者,本身也絕對要足夠優秀才行。
胡楊為他提供了這麼多關鍵詞,他當然能發現一些之前沒有發現的東西。
但胡楊認為應該不是“壟斷”或者“下游倒逼”。
如果周朝先和日本人合作到現在,還想不到這兩個關鍵點,胡楊會對他很失望的。
不過還好,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發現女友在欺騙他的純情少男。
傷心,憤怒,還有一絲委屈。
客觀的說,詮釋還是很有層次的。
可還是犯了初學者都有的問題,情緒轉折太突兀,用力過猛戲有些過。
有句個詞特別合適現在:就怕空氣突然安靜。
就在這時,包房門口出現一個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敲門聲。
腳步聲和敲門的節奏胡楊都很熟:“進來.”
開啟門,走進來是簡友德。
他的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袋。
遞給項凌江之後便安靜的退了出去,但沒有離開,而是守在了門口。
項凌江開啟紙袋,從裡面抽出一疊檔案。
檔案看著挺厚實,但從他和胡楊的角度來看,只有上面三張是有用的,其他都是辦公室裡的普通檔案。
胡楊看向對面兩個人,很貼心的問道:“需不需要給二位一點時間,或者私密的空間?看起來,你們似乎應該有一些私密的話題要聊.”
周朝先馬上表態,義正言辭的說道:“我想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合作最基礎的條件應該是資訊對等。
而日方卻隱瞞了重要的資訊。
我們的合作已經沒有條件繼續維持下去了.”
又是這麼就急切,胡楊看了項凌江一眼,後者抽出第二張紙遞給了胡楊。
接過這張傳真件快速掃了兩眼,胡楊眉頭一挑。
一抬頭正對上週朝先的眼神,胡楊瞬間就全明白了。
果然,京城大院裡出來的孩子頭,怎麼可能連桌都沒上就丟盔卸甲。
胡楊將目光轉向朝日美惠:“可以問美惠小姐一個問題嗎?”
朝日美惠輕輕點頭:“請.”
胡楊用聊天的語氣問道:“久保田生產一隻旋耕刀片的成本是多少?”
朝日美惠很直接的拒絕了這個問題:“這設計本公司的機密,不方便回答.”
胡楊哦了一聲:“既然不方面回答,那我們就猜一下吧.”
看著手裡的紙,胡楊說道:“久保田的旋耕刀片是在九州島生產的。
三條生產線,設計年產量六百萬片,滿負荷的話可以達到八百萬片。
現在還在執行的生產線有幾條,兩條?”
胡楊搖了搖頭自問自答道:“我猜是一條.”
朝日美惠臉色木然沒有說話,但沉默約等於預設。
胡楊接著說道:“三條生產線,只有一條執行。
但裝置依然需要維護。
同樣為了保證以後的生產力,工人也不能全部遣散,只能大部分都分流到其他崗位上。
這會造成工作效率下降。
也就是變向的提高了成本。
總結起來就是產能下降成本提高.”
朝日美惠剛想說話,卻被胡楊直接打斷:“不過這些對最後的成本影響都不大。
其實我真的想要問你的是,你知道日本的人力成本是中國的多少倍嗎?”
朝日美惠眼神閃,但依然努力保持鎮靜:“抱歉,我並不清楚.”
胡楊並不買賬:“你當然清楚,你們公司的整個管理層都清楚。
否則也不會這麼急著要壟斷下游市場。
你們都很清楚,要不了多久,你們的市場份額會被擠到角落裡。
因為你們本土的人力成本是我們國家的三十倍以上.”
三十倍是這個時期被認可的數字,但其實並不準確。
如果把社會福利,物價水平等等因素都考慮進去,其實會超過四十倍。
這是一個很驚人,甚至可以說驚悚的數字。
尤其是對第一次聽到的兩個人來說,令他們完全無法繼續控制自己的震驚的表情。
甚至在這一剎那,他們都產生了羞愧的感覺。
胡楊感受到了他們的情緒,但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人力成本的巨大的差距,在未來二十多年裡都是中國最重要的競爭力。
“世界工廠”這個頭銜,在歷經19世紀的英國,20世紀中葉的美國,60到80年代的日本之後,終於落到了中國的頭上。
在現在這個時間結點上,戰後高速發展日本與剛剛改革開放中國相比,真的就是有這麼大的差距。
但這同時,這也是最大的差距。
八十年代中後期,日本經濟泡沫崩潰。
工人的收入水平增長變得非常緩慢。
而同時期的中國,國民收入則在快速提高。
二十年內就會追回到個位數。
雖然知道胡楊那個年代,中國的人均收入依然沒有追上日本。
但在2010年,中國的gdp超過了日本。
成為了全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而在1984年,中國gdp排名世界第95位。
但這些胡楊現在沒辦法說給他們聽。
此時正是日本經濟下滑前的鼎盛期。
現在唱衰日本,別人會把他當做瘋子。
胡楊小口抿了一口酒:“如果,我是說如果啊。
我透過製造旋耕刀片得到了第一桶金。
然後我就將這個技術公開,或者低價轉讓。
你說會不會讓日本的刀片在中國徹底絕跡.”
胡楊一攤手:“當然,旋耕刀片的業務對你們公司來說並不是重要的利潤點。
或許,你們會願意捨棄掉這塊雞肋.”
朝日美惠也已經放棄了表情管理,思考了良久之後才再次出聲:“請問您想要什麼?”
胡楊笑著說道:“我說了,把我們生產的旋耕刀片賣給你們。
而這事兒,你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