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應是:這麼說來,就算陳黎教授這支隊伍不是邢八爺的人,那他去尋訪的這個人也很有可能是邢八爺安插的暗樁。
不過這個想法在我的腦海中一閃即逝,陳黎教授不知道調查了這件事情多久,就算邢八爺再神通廣大,也絕對不可能提前這麼久就安排暗樁。
看來我最近實在是用腦過度,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開始雨後春筍似的出現,這樣不好,它們會影響我的正常判斷。
陳黎教授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小心思,只是自顧自說他自己的:“這些年我花了很多功夫來調查這些圖騰和樣本,查到了很多有關於這些傳說的東西。
不過更具體的東西我也不能告訴你了,除非你同意我們跟你一起上山.”
原來話在這兒等著我呢,不過我一開始也存了讓他跟我們上山的心思,所以現在也答應得非常爽快。
我告訴他們及時收拾東西,大概明後天就要出發。
陳黎教授感動不已,連聲道謝,甚至從他的揹包裡面摸出了一個小紀念品送給我。
我捏在手裡仔細一看,居然是那個縮小版的努爾別克王圖騰,金屬質地,好像是他自己打造出來的。
這老頭還真是個民俗文化的狂熱愛好者,我把這個小圖騰揣進懷裡,一邊就想著。
好了,現在要處理的就是我們老向導的問題了。
根據馬丹之前告訴我的話,這個老向導的名字叫庫南拜烏勒,是個性格和脾氣都非常古怪和倔犟的人。
如果我們拿不出可以打動他的東西,他是絕對不會帶我們在這個季節上山的。
我在去往阿拜帳篷的路上就一直在想,馬丹給我的那個菸草是可以打動他的東西之一,但還不足夠。
當然了,最好的能夠打動阿拜的東西,就是他要打敗的那個“那拉提尼”。
問題在於連馬丹這樣的當地人都不知道那拉提尼是什麼東西,而顯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也不可能調查出一個結果來,說到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拜的帳篷在營地的最角落裡,我也只用了十分鐘左右就已經走到。
他的帳篷外面沒有防護的門鎖,可以直接推門進入。
而我卻站在門邊猶豫了一下,總覺得這個黑洞洞的帳篷裡掩藏著什麼不得了的怪物,但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走了進去。
阿拜的帳篷佈置得非常有民族氣息,一盞昏黃的油燈點在他帳篷的最裡面,勉強勾勒出附近的一線光暈。
就著這一丁點光芒,我勉強看到他厚牛皮的帳篷裡面擺著好幾個木頭做的桌子,而在桌子的上面整齊地擺放著毛氈布,布上面則躺了一排四角箭簇。
而除了這幾個桌子,他的帳篷裡面隨地擺放的全部都是瓶瓶罐罐,還有幾個不知道盛放著什麼東西的罈子。
而在這個帳篷圓形的牆壁上,又掛著許多杆獵槍和長弓——這些東西顯然被保養的非常好,一看就不是掛在那裡單純作為欣賞的。
整個帳篷裡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氣息,活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又混合著濃烈的樹脂和草葉的臭氣,或許還帶著一點柏油氣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才會有這種濃烈的味道。
而阿拜就坐在其中一張木桌子的後面,正在用一個土製的磨刀石磨著他手中的彎刀,似乎對我的到來沒有一絲反應。
我就著昏黃的燈光看過去,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強壯精幹的獵人,沒想到卻只看到了一個枯瘦的老頭。
那老頭已經瘦到兩腮的肉完全凹了進去,暴牙從他薄薄的嘴唇中吐出,高挺的鷹鉤鼻被勾勒出明顯的線條,而一隻獨眼正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芒。
他的另一隻眼睛已經凹陷進去,被一道長長的疤痕所覆蓋,好像被野獸一爪子掏過去所留下的痕跡似的,給他的半張臉只留剩下了猙獰。
老實說,昏暗的油燈、成分不明的瓶罐液體、掛了滿牆的危險工具、桌子上擺放的箭簇,還有那老頭磨刀時候發出的嚓嚓聲響,都讓我覺得十分恐懼,腳步幾乎無法控制的向後撤去。
我實在沒想到還要面對這麼個角色,這老頭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的氣息,這種氣息絕對不會是裝出來的色厲內荏,而是真真正正的經歷了血與火的搏鬥所鍛造出來的。
這種恐懼給我的直觀感受就是,一會兒我只要一句話說不對,他就能跳起來把我脖子抹了,然後把我的屍體踢到雪山下面去。
好吧,陸六,你絕對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心裡給自己鼓勁。
之前那麼多艱難險阻都過來了,現在無非是跟一個哈薩克老頭談判而已。
咱師父那生死不知的老傢伙還在等著你救他,如果就這樣退縮了,那天地良心四個字,哪個你都對不起。
我慢慢的走到阿拜面前,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多餘的椅子,乾脆就這樣站在燈光下面去。
我低著頭,用身軀遮蓋了那一線光芒,迫使他因為黑暗而抬起眼睛來看著我。
阿拜果然也抬起了頭,我和他的獨眼對視了一下,就只覺得後背發涼。
那是怎樣的一隻眼睛啊,我甚至懷疑這隻眼睛根本不是人的,而是來自於一隻因為幼崽被人殺死而充滿仇恨的猛虎——那隻眼睛裡一絲人類的感情都看不到。
就在我暗自吞口水的時候,阿拜老樹皮似的臉卻抽動了一下。
他生硬而乾澀的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黃牙,並用他口音極重且極度蹩腳的漢話說道:“貴客登門,不知找我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