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杞眼神渙散,嘴唇微抖,沉沉的說道:“你從劉度身上扯下的那條吊墜,很快就能將他的身份揭露出來。昨天晚上,我媽破天荒的來到這裡,哭著求著讓我撤案,她當時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瘋子,可笑吧?”
我不由的嘆了口氣,只覺得此時連我自已都有些壓抑,更別說作為當事人的方杞了,這個看起來無比單薄的女生。
我回道:“確實挺可笑的,都是自已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受了恐嚇,她不聞不問,她的兒子出了事情,歇斯底里。”
無錯書吧“你錯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問方杞:“哪錯了?”
“倘若真的是為了劉度來求我,我也不至於想太多,因為我自知在她的心裡無法跟她的寶貝兒子相提並論。”
此時的我一頭霧水,問道:“不是為了劉度那是為了什麼?”
“我媽是副處級幹部,想要擺平劉度的事情簡直輕而易舉,她之所以來求我,是因為她正在競選正處級職稱,她怕她的競爭對手用這件事來做文章,以此影響到她的仕途,所以才跑來求我。在她的心目中,我竟然都比不上她的工作。”
說完,方杞冷笑一聲,從她的冷笑聲中,我能感受到她對母親的失望,對生活的無望。
她的情緒已然崩潰,她將頭埋在雙腿之間哭泣著。她哭了許久,突然抬頭,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說道:“能把藥還給我嗎?我已經沒有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了,我的作品拿獎之後我不知道該和誰分享喜悅,我高燒發到39度,神志不清的時候不知道誰能來幫我打個急救電話,我被人用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恐嚇的時候,不知道誰能略微的關心我一下,哪怕只是簡單的問一句‘你還好嗎?’就連我請來的家政,都對我避而遠之,來了又走。或許……或許我真的是一個麻煩吧,那就讓我自已解決掉這個麻煩吧。”
之前,我覺得方杞有點富貴人家小姐的矯情造作,無病呻吟的嫌疑。因為,她的父母即使離婚,但仍然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她們可以在彼此想念的時候見上一面,吃上一頓飯。
但現在,我覺得她是一個比我還可憐的人,因為相較於他,我曾深深的感受過父母深沉的愛意,他們用無私的愛填滿了我整個童年,即使他們離開後,我仍能得到爺爺的關愛。這些愛,足以溫暖我的一生。
可是,眼前這個美到極致卻孤獨到死的女人,打從記事起面對的就是這棟水泥鋼筋堆砌起來的大別墅,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絲愛意。
我說道:“把手伸過來,讓我切一下你的脈搏。”
方杞有些遲疑,但還是乖乖將手伸了過來。
我扼住她的手腕,感受著她有些冰涼的肌膚和跳動遲緩的脈搏。
“心律不齊,節奏滯緩,你這是輕微癔症,你這病我能治,就看你治不治了。”
方杞神色黯然,語氣絕望:“不治了,那些心裡的傷痛永遠無法醫治。”
我嚴詞否決了她:“治,必須治,今天讓我蘇北山遇到了,你就是治得治,不治也得治,我不允許這樣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允許一顆熠熠閃光的藝術之星從這個星球上隕落。”
我試圖說出她的優點,讓她找回一些繼續活著的期望。如果說那些跳水救人,勇鬥歹徒的英雄行為是見義勇為的話,那麼我覺的我這種讓絕望赴死的人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一種見義勇為。
我從兜裡拿出那份“解除合同協議書,”對方杞說道:“我宣佈,你跟唐佣家政簽訂的合同解除失敗,接下來的二十多天,由我蘇北山繼續為你提供家政服務,在我服務期間,我不希望你出現任何意外,因為一旦出現意外,會砸了我金牌家政這塊招牌,同樣會導致我在家政這個行業混不下去,因為他們會覺得你的意外是我這個家政服務不周,沒有及時做出反應所致的。”
這個時候,就是需要將她的矛盾與外界的因素關聯起來,只有讓她覺的她的生死能夠影響到別人的時候,她才不會毫無顧忌的赴死。
儘管這個關聯的理由有些牽強,但好歹也算個理由。
方杞依然保持沉默,但她黯淡的眼神中有了一絲希望的光芒。
我對方杞說道:“我在樓下等你,你換一身最漂亮的衣服下樓。”
方杞似有不解,她問道:“換衣服幹嘛?”
“前期的診斷結束了,我要給你開藥方。”
見方杞臉上仍然帶著疑惑,我便催促道:“你趕緊的。”
我轉身離開了方杞的房間,在樓下點上一支菸等著,過了大概十分鐘,方杞從樓上走了下來。
此時的她上身穿了一件簡約的白色休閒襯衫,下身穿著一條半身牛仔裙,搭配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和一雙復古黑白配色的板鞋。
一套簡單搭配的衣服穿在方杞的身上時,讓她看起來無比的清新自然,簡約幹練。
出了別墅,她很自然的向那輛霸氣的喬治巴頓走去,我則喊住了她,示意她上我的電動車。
方杞活的太過虛幻了,她總是將自已囚禁在這棟別墅裡低頭畫畫,很少用心去看這個形形色色的社會。
因此,她需要認識這個真實的社會,才能消除她心中的業障。
她坐在我電動車的後座,我載著她先來到南稍門,在一家叫做洺古的糕點店裡,買了整整一大袋銅鑼燒後,又向落雁坪駛去。
落雁坪地勢較高,通往這裡的只有一條柏油小道,諸多的地產開發商甚至都不願意多看這裡一眼,因此這裡保持著落後的模樣。
落雁坪上有一塊平整的空地,這片空地上種滿了油菜花。
據說這塊地是一個老闆承包下來想要開一個農家樂,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最後農家樂沒有開起來,反倒是種了一大片油菜花。
油菜花地的前面,是一片棚戶區,低矮的平房緊緊的挨著,雜亂無章的帳篷隨意搭建,狹小的巷子一片漆黑……
掠過這一片殘破不堪的棚戶區繼續向後看去,便可以看到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絲路國際大廈,此時它正閃爍著絢爛的霓虹,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這片破舊之地。
這片破舊之地就像是一個漂亮得體的女人身上一塊流著黃膿的傷口,與這座繁華的城市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