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猝不及防
“剛回來,哪有時間應付他們,就回姑娘累了,明日再見。”溫氏立刻便吩咐,“讓他們最近少出門,莫要去惹是生非。”
“是,夫人。”翠羅笑著親自下去傳達。
以前在青州時,溫氏一般不會管內宅的事,到了京城便不敢放手讓別人管了,如今把萬家幾房管得服服帖帖的。
大房和二房的人之所以聽話,其實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要依仗萬朝雲的銀子和萬澈的官位。
這群人雖不成樣子,卻礙於禮教不能捨棄,尤其是他們自己也不肯離開的時候,只能等隔了代,才好徹底疏遠。
之前溫氏便想著讓他們出去住,這還沒安排呢,郕帝便打去了半壁江山,也就耽擱了。
翠羅下去後,萬朝雲和配合的打了個哈欠,“娘,困……”
“是真方才說你睡了一路,你現在困?都敢誆你娘了?”溫氏伸手戳了下女兒的額頭。
萬朝雲嘟嘟嘴,求饒般咧嘴一笑,“不敢,女兒也不是那種人。”
正說著話,廚房來問,“夫人,飯擺在正院,還是擺在姑娘的長喜院?”
“長喜院吧。”溫氏道。
——
林見深離開軍營第二日,萬朝衍等文官也都啟程了,退守丹水的郕帝也得了承天帝駕崩的訊息。
得到這個訊息,郕帝在岸邊,望著湧浪的江水任立許久。
最後,一切感慨化作一聲嘆息,“你如此弱,本便不該做帝王,父皇選錯了你。”
李享和聞承明站在更遠的地方,兩人沒聽見郕帝自言自語說了什麼,不過他們二人此刻心情也極其的複雜,若能早些知曉承天帝會如此年輕便駕崩,他們還造什麼反?
直接等他駕崩,然後架空幼主,即可。
兵不血刃,又不勞民傷財。
“有何事?”
站了許久的郕帝突然問。
兩人對視一眼,忙抱拳行禮,由李享道:“陛下,淑妃……薨了。”
郕帝聞言神情微愣,他回頭,滿眼的不敢相信,“死了?誰殺的?”
“皇家暗衛。”李享立刻回,“早些時候便沒了,只是訊息壓著,我們輕易查不到,宮裡的訃告,說是淑妃娘娘傷心欲絕,跟著去了,太后做主,以皇貴妃的規制厚葬,但臣查到,淑妃是先一步去的。”
郕帝聞言眉頭緊鎖,很快便抓住關鍵點,“皇家暗衛殺的,這麼說來,她不是被落葉山莊的人殺的,而是被林見深殺的?”
“是。”李享點頭。
“萬朝雲與她有仇怨,卻忍著這麼久沒動手,沒想到最後卻死在林見深手裡,呵。”他冷笑一聲,“看不懂了,我那皇兄是真心喜歡淑妃,他難道沒看到?”
李享和聞承明沒有接話,皇家的事,子子父父,君君臣臣,那是單一幾句話能說清楚的。
“也無妨,死一個淑妃,對我們沒什麼影響,現在他死了,正是我們的好機會,聞將軍,你速速部署一下,爭取在登基大典之前,拿下京城。”他又有信心了,他不信死了老子的林見深,能在短短數日,歸攏人心。
這人心一旦散了,就離輸不遠了。
——
楚沐陽營地,送走林見深後,楚沐陽連夜召集部將商議戰術,但他們人實在太少了,就算對面損失慘重,也比他們的人多出幾倍。
以少勝多的戰例,往往會被後世演成神話,之所以傳神,便是因為少,他們不敢保證,次次都能以少勝多。
“上回的法子真不能用了嗎?”
“一法不可使兩次。”楚沐陽神情無比凝重,臉上絲毫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逆王想必要在新皇登基前發難,以我對他的瞭解,他絕等不到大典之後。”
“咱們人也損失了兩萬,現在就算急招,也湊不夠能跟他們正面打一仗的人數。”莊闊接話道。
經過一場勝仗,楚沐陽的人也漸漸接受了他,知曉他是個能征善戰的。
軍中一般會分許多派系,有南軍,北軍,水師,亦或是某某家軍,像莊闊這樣的,不隸屬派系的,要麼是帥才,能獨當一面成為新派系,要麼便是融入某一個派系。
很顯然,他並沒有自創派系的能力,想要有好前程,最好的辦法就是融入某派系。
楚沐陽出身護國將軍府,沒有任何軍隊比這個出身更好了,加之有萬朝雲這邊的關係,楚沐陽也樂意他融進來。
如此,舊臣,新貴,皆有關係,更立於家族長盛不衰。
“你們也熟讀兵書。”楚沐陽心中漸漸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一面說一面掃了眼麾下將士,“聽過一將將成萬骨枯的道理。”
“將軍,您莫非有什麼辦法了?”楚家家將立刻希冀問。
楚沐陽吐了口濁氣,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咱們上次巧勝,本可乘勝追擊,尤其是對面軍心渙散的情況下,但不巧先帝駕崩,很影響士氣,所以……我們已沒什麼優勢了。”
“將軍所言甚是。”眾將嘴裡不說,心裡卻嫌棄承天帝死得不是時候。
“將軍,您有什麼打算,儘管說!”楚家家將又道。
楚沐陽長嘆,表情極其痛苦,“千年前,天下紛爭,諸侯割據,有位大將為統一天下,坑殺四十餘萬人,為其王打下了江山,可結局卻不好。”
“將軍!不可!”楚家將軍立刻出言阻止,“將軍,就算是要如此,也是末將等去,將軍乃護國之將,萬不可!”
“哎,可……”他再嘆,“又有什麼辦法?”
“將軍!”其中一名楚家家將噗通跪下,“將軍,我家中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兩個弟弟都念書科考,不會入伍,末將只懇請將軍對末將家人看顧一二。”
“將軍,末將……”
“將軍……”
楚沐陽還未出聲,家將便跪倒了一地。
“你們別爭了,我家中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自會照顧父母雙親,你家哪有我家兄弟姐妹多?而且你家全是武夫,還是我去!”
“你昨天不是說你娘給你找了房媳婦?你別耽擱人家姑娘。”
“我還沒娶進門呢,不算耽擱,你是有娘子的人。”
頓時,一群家將爭論起來,聽得莊闊滿頭霧水,問旁邊的將士,“他們在爭什麼?”
“不知,楚家想必有自己的法子,咱們不是楚家家將,不知。”
楚沐陽面色悲苦,親自一個個扶起家將,然後長長揖禮,“各位,楚某感謝!”
“將軍嚴重了,我等受將軍大恩,理應為將軍身先士卒,縱如此,也不足報答將軍大恩。”
“朝廷,會記住你的。”楚沐陽最終選擇了那位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的家將,拍著他的肩膀,落下淚來,“是本將對不起你,你放心,你走後,本將一定善待你弟妹,照顧你老母。”
“多謝將軍!”那家將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將軍,末將走了。”
“等一下。”楚沐陽從架子上拿出自己的佩劍,“這是先帝登基那年賞賜給我的,你且拿去。”
“多謝將軍。”家將道了謝,接劍,轉身離開。
莊闊依舊滿頭霧水,不明白這是演的哪一齣。
楚沐陽心情很複雜,情致也不高,但戰事吃緊,他強壓著心中悲憤和自責,淡淡道:“我們繼續談。”
——
郕帝營地。
豔陽之下,清風之中。
擂鼓,鼓聲震天,殺氣凌人。
在高高的祭臺上,綁著幾個品級不低的武將,這些武將有五品的,四品的,均是之前帶兵逃跑被抓回來的。
承天帝病著,沒有出面,聞承明此刻站在祭臺上,銳利的目光掃向排列整齊的將士們,“謹以至誠,眧吿蒼天神明,今我聞承明率軍北上入京,清君側,肅朝綱,平天下狼煙戰火!祭!”
隨著他話音落下,士卒走上祭臺,一刀便砍下綁著的武將的頭顱,然後捆著那頭顱,掛在高處,以做祭旗。
正激昂之時,站在太陽底下計程車卒,突然有幾人猝不及防倒地,也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天花!是天花!軍中有人染了天花!”
天花,可是瘟疫一樣的病,雖也有人染了能痊癒,卻是少之又少,生生病死的更多。
聞承明聞言,臉色瞬間便白了,但他是將軍,所有人都亂了,他也不能亂,幾大步走下祭臺,拔劍便一劍結果了那大喊計程車兵,“散播謠言,動搖軍心者,斬!”
死了人,鮮紅的血,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慌亂計程車兵,漸漸安靜下來,聞承明又吩咐:“把人抬走。”
他倒也是有嫡系的,嫡系士兵聞言上前把死人和暈倒的人抬走,他再看其他士兵的臉色,只見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拉回來計程車氣,又沒了。
天花太可怕了,尤其是人群密集之地,一死就是大片,由不得他們不怕。
“將軍,還出兵嗎?”副將走過來問。
聞承明看向他,副將又在他耳邊道:“軍醫檢查了,是天花,人數不少,輜重已倒了千人。”
“我去見陛下。”聞承明不敢大意,立刻便去見郕帝。
郕帝營帳,郕帝正在詢問李享,“魚澤何時能到?”
“陛下放心,臣派去的人速度快,不出一月,定能到。”
李享話音剛落,聞承明便衝了進來,“陛下,營地有人染了天花,方才臣讓人粗劣統計了一下,起碼有千人了。”
“千人?”承天帝原本端著杯茶,聞言茶杯脫手,撒了滿地,“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方才來了個大爆發,之前只有幾人,看不出什麼來。”聞承明面色冰冷,周身充滿殺氣,“如此集中的爆發,臣以為是有人故意為之。”
“什麼人如此惡毒?難道就不怕這天花從軍中傳出去,百姓也染上?”郕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認卑鄙無恥,卻從未想過拿天下百姓來賭,一路打來,也未曾屠城。
“陛下,這個時候還是先想法子把染了天花的人都隔離起來,再從軍中找已染過的出來,染過天花的終身不會再染。”李享一顆心怦怦跳,他也沒想到有人竟然會用這一招。
說罷似想起什麼,立刻又補充,“陛下,您不能呆在這裡了,您必須離開!”
“對。”聞承明也點頭,“陛下,臣送您離開。”
“朕不走!”郕帝咆哮起來,“就算,死,朕也要拉著他們一起!”他氣急了,對面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是完全不把百姓的安慰放在心上,“朕倒要看看,天下人都死光了,他去當誰的皇帝去!”
“陛下,這個時候您別說氣話,還是趕緊走吧!”李享急得都敢對郕帝有意見了。
聞承明見郕帝不肯走,便吩咐自己的人家將,“來人,送陛下離開!”
“你敢!”郕帝指著聞承明,“你敢!”
“陛下,為了您的安慰,臣……得罪了!”聞承明無比堅定,絲毫不畏懼憤怒的郕帝,“就算要罰,也請等贏了,再罰,屆時臣領命聽罰,護送陛下離開!”
聞承明話音落下,幾個家將進來,抬著郕帝便走。
郕帝不肯,大罵聞承明,“聞承明,你放肆!你竟敢對朕不敬!放朕下來,你們放朕下來!腦袋不要了嗎?”
然而,聞承明的家將們無動於衷,很快把他抬出了營帳,上馬車,一隊人護送他悄悄出了營地。
“李大人,你也走吧。”聞承明對李享拱手道,“陛下身邊,離不得您。”
李享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聞承明的肩膀,“聞將軍,你要小心。”
“我知道,李大人慢走。”聞承明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多了幾分勉強。
數千人染了天花,以天花的傳播速度,他不知自己能不能保住這幾十萬人……
將士,死在戰場上,是光榮,是歸屬。
可死在齷蹉陰謀之下,死在天花手裡,是窩囊,是他這個為將的無能。
送走郕帝和李享後,他立刻吩咐屬下,“讓軍醫立刻開方子,大量購買草藥。”
郕帝和李享秘密離開軍營後,回頭望連成一片的軍帳,眼裡滿是不捨和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