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瑾玄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嘿！瑾玄！”

就在這時，施工現場的另一邊傳來了呼喚遊瑾玄的聲音。

“來了！”

遊瑾玄急忙跑了過去。

一到那裡，他就看到工頭站在那裡，臉上帶著嚴厲的表情。

“有人找你。”

“呃？”

“去看看他們有什麼事，然後趕快回來。我這次特別破例讓你去。說真的，現在的孩子是怎麼回事？一天都離不開人嗎？”

工頭一邊抱怨著，一邊回去工作了。

“誰會來找我？”

遊瑾玄仍然感到困惑，他朝著工頭指示的方向匆匆走去。

沒人在他工作時來找他啊。

難道是蘇傑文？

他想了想，但蘇傑文並不知道他的工作地點。

他的弟弟們？

他們有公司的電話號碼，他們會打電話的。

想到這裡，遊瑾玄感到稍微平靜了一些。

遊瑾玄跑到施工現場的入口。

他看到遠處有一個人站著。

他越靠近那個人，他的腳步就變得越慢。

為什麼他現在會在這裡？

當遊瑾玄停下來時，那個人終於轉過身來，發現了他。

“哦，瑾玄！”

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跑了過來，站在遊瑾玄面前。

“……父親。”

遊瑾玄的喉嚨裡勉強擠出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是的，是我，是我！你的父親！”

這個中年男子，遊振賢，張開雙臂，面帶微笑。

這讓遊瑾玄想笑。

他怎麼可能會認為自已見到他會很高興？

這絕對不可能。

遊瑾玄的表情變得冷漠。

“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呃，找人的方法有很多種。不管怎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一起吃個飯怎麼樣？呃？我來請客。附近就有一家解酒湯餐館。”

“沒必要。”

“我真的很想請我兒子吃頓飯。”

“兒子？你的兒子？”

這個曾經滿口髒話和謊言的嘴，現在竟然稱呼他為兒子？

“當然，我的兒子。我還會說誰呢？”

“如果你真的把我當作你的兒子，你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注意點！你就是這樣跟你父親說話的嗎？”

遊振賢突然生氣了。

然後他似乎試圖讓自已平靜下來，用手梳理著他那未經修剪的鬍子。

遊瑾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裝腔作勢。

他的父親只會在需要錢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

他還能期待什麼態度呢？

“你還是一樣的不尊重人。我們到底哪裡做錯了……”

遊瑾玄轉過身去，不理會遊振賢的喃喃自語。

如果他想假裝成一個慈愛的父親，那就讓他裝吧。

然後他意識到他還沒有得到他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哪裡工作的？”

“什麼樣的父親會不知道自已的孩子在哪裡？”

遊瑾玄咬緊牙關，大步走向他。

遊振賢被那威脅的眼神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為了樹立自已的威嚴，他挺直了脊樑骨，堅定地站在他面前。

“我也想知道。一個只是名義上的父親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遊振賢被遊瑾玄低沉、咆哮的聲音嚇了一跳。

那聲音就像一隻準備攻擊的動物的叫聲。

因為遊瑾玄從未動過手，所以遊振賢過去總是佔上風，但他今天的行為很不尋常。

“怎麼了，你以為你長大了就了不起了嗎？”

“我是否了不起，如果你想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遊瑾玄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看到這一幕，遊振賢稍微退縮了一下。

他在賭場有錢的時候表現得像個大佬，但除此之外，他是個膽小的人。

遊振賢結結巴巴地說。

“不，算了。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商人。”

“你又借錢了嗎？”

“不，不。這次，他們只是把錢給了我。”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給錢！”

“是真的！”

遊瑾玄深深地嘆了口氣。

“然後呢？”

“我用這些錢賭了一會兒。運氣不好，最後都輸光了。然後我想起來了，他給我錢的時候，告訴我你在哪裡工作。”

“他是個黑幫嗎？”

“他是個合法的商人。”

遊瑾玄不敢相信，他的父親竟然愚蠢到會相信那種事。

他以前甚至還被那些人直接威脅過！

聽到父親的回答後，遊瑾玄轉過身。

他能聽到身後的鄭鉉在喊叫，但他不想再和他說話了。

遊瑾玄的頭嗡嗡作響。

為什麼那個混混會告訴鄭鉉他的位置？

他正思考著，突然想到了牧瑾。

伊薩克金融的崔導演。

太好了。遊瑾玄咬牙切齒。

之後，遊瑾玄回到了工作崗位，但一整天他都感到恍恍惚惚。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疲憊。

工作結束後，他回家了，但他幾乎邁不開腳步。

雖然只是一個沒有暖氣的小房間，但他只有這個地方可去。

他平時很快就能爬上山坡回到家，但今天卻感覺格外艱難。

在到家之前，他又被另一個人攔住了。

這個人讓遊瑾玄想起了烏鴉，因為他每次出現都會帶來壞訊息。

“嘿，最好的顧客。”

那人邊說邊笑，笑聲令人作嘔。

“我有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你想先聽哪個？”

他一個都不想聽，但他別無選擇。

遊瑾玄沉默不語，用黑暗的眼睛盯著他。

那人高興地喊道：“先聽好訊息！我終於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山頂小鎮了！不用再每天爬上爬下這個該死的斜坡了。謝謝你，謝謝你！”

那人用力為自已鼓掌，然後繼續用誇張而陰沉的表情說道：“現在來聽聽壞訊息吧。”

他的情況怎麼可能變得更糟？

遊瑾玄的表情更加陰沉了。

“從現在開始，來收債的人會換一個人。你今天起就被轉給上級了。你知道，因為你的債務又增加了，利息也同樣增加了。”

“……債務增加了？”

遊瑾玄的眼神變得遙遠。

他到底做了什麼讓債務增加了？

“是的，你父親又借了一些錢。”

“你們為什麼還借錢給他！”

“哎，你不懂。如果我們知道他有能力償還，我們為什麼不借給他呢？”

“你以為你能從石頭裡榨出血來嗎？”

“當然能！我們總能以某種方式拿到錢。”

“該死。”

遊瑾玄嚥下了湧上喉嚨的憤怒情緒。

“那個人不再是我們的家人了。”

“哦？他被法院從你們的家庭登記中除名了嗎？即使是這樣，你們還是流著同樣的血。你以為我們會就此罷休嗎？”

那人嘲笑他。

這感覺就像是對他進行宣判，無論遊瑾玄多麼努力，他都永遠無法逃離這個地獄。

他走近遊瑾玄。

“我喜歡你，所以我給你一些建議。如果是我，我就會閉上眼睛，為任何願意僱傭我的人工作。如果需要的話，就出賣你的身體。你得想想你的弟弟們。你打算一直只還最低金額嗎？”

遊瑾玄感覺自已的膝蓋快要屈服了。

這副破爛的身體值那麼多錢嗎？

即使他被拆散賣掉，也遠遠不夠那個數目。

但是，如果他按照那人之前的建議，拋棄道德，他就能還清債務。

遊瑾玄希望這能是個謊言，但那人似乎說的是真話。

遊瑾玄感覺自已快要死了。

為什麼他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呢？

“那麼，你就盡力而為吧。”

那人拍了拍遊瑾玄的肩膀，朝斜坡下走去。

他的腳步聲聽起來輕鬆愉快，與遊瑾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每次當他覺得自已有所進展時，另一個危機就會襲來。

每次他奮力掙扎到水面，吸一口新鮮空氣時，另一股浪潮就會將他擊倒，重新陷入深淵。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遊瑾玄呆呆地站在那裡，低頭看著自已的腳。

他感覺自已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哦，你來了？”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蘇傑文。

“……”

遊瑾玄沒有回答。

他甚至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

蘇傑文慢跑過來，然後停下腳步，仔細地上下打量著他。

“嗯，你的飯盒怎麼了？忘了嗎？”

聽到這些話，遊瑾玄才意識到：自已手裡什麼都沒有。

他把飯盒忘在建築工地了。

他明天可以去拿回來，但是……遊瑾玄的眼睛漸漸變得熾熱。

他試圖掩飾自已的狀況，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說道：“抱歉。”

他快速眨了眨眼。

“我……我一定是忘了。”

說話時，蘇傑文開始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為什麼要做那副表情？

很奇怪。

“為什麼……你為什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蘇傑文伸出手。

見此情景，遊瑾玄往後退了一步。

他感覺如果自已現在抓住那隻手，就會崩潰。

他覺得自已會像上次一樣，無法僅僅停留在哭泣上。

他驚恐地想要逃離，但蘇傑文的動作更快。

他抓住遊瑾玄的手，低下頭以便看清他的臉。

蘇傑文柔軟的拇指拂過遊瑾玄眼角的淚水，擦去了一滴眼淚。

“別哭了。我還有多餘的飯盒。你明天可以帶回家。”

安慰他的聲音很甜美。

太甜美了，遊瑾玄感覺自已快要崩潰了。

他緊緊地抱住蘇傑文，把臉埋在他的肩上。

遊瑾玄的身體隨著抽泣的力度開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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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傑文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背。

“你最近過得很難嗎？”

對於蘇傑文的問題，遊瑾玄第一次坦露了自已的心聲。

“太難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遊瑾玄哭著，繼續語無倫次地說著。

“債務又增加了。我——我只想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我非常想。他們一直叫我放棄。我感覺自已快喘不過氣了。我無處可去，而且我……我感覺自已快要瘋了。”

蘇傑文撫摸著遊瑾玄背的手停了下來，他條件反射般地抓住了自已的襯衫。

“出賣我的身體能讓這一切都停止嗎？”

“瑾玄！”

當蘇傑文驚恐地尖叫時，遊瑾玄無助地對著他的肩膀苦笑。

“我的身體還有用嗎？”

遊瑾玄吐出了一直折磨著他的問題。

蘇傑文咬著嘴唇，聽著遊瑾玄發洩恐懼，他的身體顫抖著。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遊瑾玄如此崩潰？

曾經認為自已只是故事中的一個小角色，唯一的目標就是保持沉默、活下去的蘇傑文，已經不存在了。

他已經依戀上了遊瑾玄，他的悲傷刺痛了蘇傑文的心。

“如果……”

看著遊瑾玄，他感覺自已快要哭了。

“如果你非要出賣自已，那就賣給我吧。”

遊瑾玄顫抖的身體僵硬地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