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瑾玄賣力地擦拭著被子，但那頑固的汙漬卻似乎與衛生紙格格不入，無論如何都難以清除。

無奈之下，他抱起被子走到了院子裡，開啟了戶外水龍頭。

儘管冬日尚未降臨，水管中流出的水卻冰冷刺骨。

他將汙漬對準水流，細心地揉搓，但油脂卻只是悄然在布料間蔓延開來，始終不肯褪去。

儘管知道這是一場無謂的掙扎，遊瑾玄還是讓被子繼續沐浴在水流之下。

他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對於腳下逐漸被水浸溼的土地視若無睹。

他的思緒飄回了中學時期，那時總是天真地想著“只要上了高中，一切都會好起來”。

確實，隨著身體的成長，他變得更加強壯，心中也充滿了希望。

成年之後，生活應該會更加美好，或許還有機會還清家中的債務。

帶著這樣的幻想，他高中畢業，步入了成人的世界。

然而，成為大人後，他發現很多事情確實發生了改變。

他開始打更多的工，賺取更多的薪水。

但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即便他一天打四份工，債務卻依舊未見減少。

最終，一切似乎都未曾改變。

他就在這樣的生活中掙扎，也將如此度過一生。

正當這個絕望的念頭閃過腦海時，他聽到水龍頭被關上的聲音。

抬頭一看，蘇傑文正站在那裡。

“你用了太多的水。”

蘇傑文說道。

他以前就是這樣的人。

——你以為自來水是免費的嗎？每月只付1000，怎麼可以用我的水？

即便只是一滴水的使用，他也會嚴詞責罵。

儘管深知這一切，遊瑾玄卻無法開口道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承受。

“你怎麼了？”

蘇傑文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遊瑾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感。

“沒什麼，不用你操心。”

他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歉意。

“我怎麼能不關心？”

蘇傑文的回應讓遊瑾玄忍不住想要質問。

他多麼希望蘇傑文能像以前那樣冷漠、刻薄、甚至有些粗魯。

但為什麼，他覺得蘇傑文變了呢？

或許，這只是一種諷刺吧？

這樣想著，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尖銳起來。

“你為什麼這麼做？”

遊瑾玄像一隻受驚的刺蝟，全身戒備。

“你又在打我身體的主意嗎？你覺得我是好欺負的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把自已的不忿，錯誤地傾瀉在了面前這個人身上。

“我瞭解你，你就是個廢物！你最差勁了！”

突然間，遊瑾玄意識到自已的失態。

自已對房東說出了什麼？

雖然沒有直接詛咒，但他確實侮辱了蘇傑文。

再也找不到這麼便宜的地方了。

他的心狂跳不止，但只能緊咬牙關，直視蘇傑文，等待對方的反應。

但蘇傑文沒有抬頭，他仍在檢查那張溼透的被子。

“這已經溼透到隔層了，你還有多餘的被子嗎？”

蘇傑文抬起頭，臉上毫無波瀾。

遊瑾玄感到一陣失落，手中的被子握得更緊了。

“鞋子也溼了。”

為什麼他不生氣？

遊瑾玄寧願蘇傑文像以前那樣對自已大聲咆哮。

蘇傑文不應該這樣。

他原以為自已已經心如止水，沒想到對方的一絲善意就能讓他心中的堅冰融化。

他承受不起希望的再次破滅。

“把這個給我。”

蘇傑文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拉了拉被子。

遊瑾玄緊握的手逐漸放鬆，鬆開了被子。

“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多餘的被子。”

蘇傑文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蘇傑文強忍住笑意。

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緊張，但遊瑾玄的反應讓他幾乎無法嚴肅對待。

“我確實是最糟糕的，對吧。”

遊瑾玄外表看起來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但內心卻像個純真無邪的“肉桂卷”。

如果換作是自已處在遊瑾玄的位置，蘇傑文可能會罵得更兇。

那樣的指責算什麼？

太無力了。

而且，他也不是遊瑾玄所憤怒的那個蘇傑文，沒有理由感到被冒犯。

“真是太可愛了。”

忍住笑意很難。

蘇傑文走進浴室，在洗衣機前檢查了被褥。

“這能洗掉嗎？”

他只能依賴洗衣機和洗滌劑了。

因為是晚上，他決定明天白天再清洗，於是將被褥放入洗衣機，然後回到外面。

遊瑾玄仍然站在戶外水龍頭旁。

蘇傑文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幫遊瑾玄弄乾似乎是個不錯的開始。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走向遊瑾玄。

“鞋子也要弄乾。”

“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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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遊瑾玄來說，一切似乎都無所謂。

蘇傑文微微皺眉回應。

“外面越來越冷，你會生病的。”

這次遊瑾玄沒有回答。

不過，他似乎被說服了，最終走向房子入口，脫下了鞋子。

蘇傑文確認他也脫掉了溼襪子後，拿著毛巾走了過去。

“來，快擦乾吧。”

看到遊瑾玄似乎不太願意被人碰觸，蘇傑文便保持一點距離，將毛巾遞給他。

遊瑾玄猶豫了一下，接過毛巾，開始擦拭雙腳。

“等一下。”

蘇傑文說著，便回到房間尋找備用的被子。

他在衣櫃深處發現了一條厚重的棉被，上面印著紫綠相間的圖案，邊緣裝飾著白色，沉甸甸的，顯然是專為冬季設計的。

蘇傑文納悶，前身明明有這條好被子，為何偏要選擇那條薄棉毯呢？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拿起被子往外走。

遊瑾玄正坐在出租屋外的地板上，蘇傑文輕輕地將被子放在他的懷裡。

“在你那條被子洗好之前，先用這個吧。”

遊瑾玄抬頭看向蘇傑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蘇傑文搶先一步。

“不用介意洗衣費，沒關係。”

然而，遊瑾玄的話卻完全出乎蘇傑文的意料。

“對不起。”

他道歉著，看起來就像一隻犯了錯的大狗崽，讓蘇傑文忍不住想撫摸他的耳後。

‘不，不能這麼做。’

蘇傑文告誡自已，這絕對是個糟糕的念頭。

如果有人撫摸自已的頭，自已會作何感想？

他努力抑制住自已的衝動。

“順便問一下，你們吃飯了嗎？”

蘇傑文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他本打算一起用餐，已經準備了足夠四人份的食物，一個人吃不完，扔掉又太可惜。

遊瑾玄的房門後傳來一陣細微的私語，聽起來像是有些可愛的小傢伙在偷聽。

遊瑾玄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我做得太多了。”

蘇傑文的話音剛落，門後又是一陣低聲的竊竊私語。

孩子們可能以為自已隱藏得很好，但出租房的門老舊且薄，開關時還會發出吱呀聲，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外界的耳朵。

“一起吃飯吧。”

蘇傑文再次邀請。

孩子們最近終於開始長肉了，但遊瑾玄依舊瘦得讓人擔憂。

他個子高挑，肌肉卻未完全發育。

隨著主角的到來，接下來的日子將會非常辛苦，他需要現在就多吃一些，儲備能量。

遊瑾玄似乎看穿了蘇傑文的擔憂，卻還是搖了搖頭。

蘇傑文輕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遊瑾玄裸露的雙腳上，心裡更加擔心。

‘他應該還有其他襪子吧？’

儘管這麼想，蘇傑文還是放心不下。

遊瑾玄的腳因為浸泡在冷水中而變得紅腫。

他記得在拿棉被的時候看到過一雙淡彩色的睡襪。

“等等，稍等一下！”

他叫住了正要離開的遊瑾玄，急忙跑回自已的房間，抓起那雙襪子，然後迅速回到遊瑾玄身邊，遞給了他。

“把這個穿上。”

遊瑾玄卻堅決拒絕。

一番推搡後，遊瑾玄妥協了。

“明天的盒飯我幫你準備。”

聽到這話，遊瑾玄的耳朵微微泛紅。

他一定很冷。

他們的房間沒有供暖，蘇傑文考慮著是否該給他們送個暖寶寶。

他甚至幻想過讓遊瑾玄和孩子們睡在他的房間裡，畢竟那裡稍微寬敞一些，四個人擠一擠也夠用。

當然，那只是幻想。

遊瑾玄沒有多說什麼，抱著被子和襪子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唉，讓人喜歡真不容易啊。’

蘇傑文輕嘆一聲，回到自已的房間。

習慣了和孩子們一起吃飯的他，現在獨自一人時，食物的味道似乎都變得平淡無味。

蘇傑文勉強吃了半碗飯，然後就放棄了，剩下的半碗再也沒有動過。

***

清晨，遊瑾玄早早醒來。

在穿衣時，他注意到了角落裡孤零零的一隻睡眠襪，淡彩的彩虹色，看起來像是給兒童用的。

他想知道，蘇傑文送他這樣的襪子時，究竟是在想什麼。

遊瑾玄笨拙地摸了摸襪子，然後迅速站起身。

今天，他答應了弟弟要買肉，昨晚他已經反覆確認過錢包，雖然有些奢侈，但應該足夠。

‘他們一定會喜歡的。’他心想。

他之前犯過錯誤，決定要更加關注弟弟們。

遊瑾玄望著還在熟睡的弟弟們，小心翼翼地開啟門。

清晨的空氣格外寒冷。

他踮著腳尖走在走廊上，卻看到有人蜷縮在地上。

蘇傑文靠著牆，裹著一條被子睡著了。

遊瑾玄不由自主地走近蘇傑文。

他注意到蘇傑文精緻的下巴線條、挺拔的鼻樑和消瘦的臉頰。

據說蘇傑文年輕時曾夢想成為偶像，但除了長相之外並無其他優勢，而且給人的第一印象極差。

如果不是別無選擇，遊瑾玄也不會留在這裡。

沒錯，遊瑾玄的眼神因回憶而變得暗淡。

就在他的心情即將變壞時，蘇傑文突然在夢中喊出一句話。

“炒豬肉！”

蘇傑文無緣無故地喊出了食物的名字，然後似乎猶豫了一下，將懷中的東西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