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昔日繁華的街道陷入一片靜寂,只有甄府門前人影攢動。
轎輦已經備好,小聲的啜泣時不時傳出,安陵容隨甄嬛拜別甄家,隨即上了靠後的轎輦。
長街另一處,零碎的火花滋滋作響,火勢正在悄無聲息的蔓延。
“走水啦!!走水啦!!!”
“快來人啊!!客棧走水了!!!”
火勢被人發現時,安陵容一行人早已乘坐轎輦踏過長街,她掀開簾子回頭微探,街角那一片火光滔天,照亮了周圍灰濛濛的霧魘。
放下探簾,安陵容閉目養神,這一次火燒客棧,就當是為自已暖身踐行。
進宮後的夜那麼長,那麼冷,寒來暑往,安陵容迫於身份地位缺這缺那,過不好一日舒心日子。
早前本就一直憂心於此,偏偏那客棧老闆不知死活的闖上來,安陵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安陵容,倘若放到以前,那客棧老闆願意放過她,她便感恩戴德。
但如今安陵容明白一個道理,誰要擋她的路,便是找死。誰與她作對,就別想好過。
在宮裡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進宮後需要忍受的日子還長著,但無論如何都輪不到街邊這麼一個賤民作賤自已。
有些話,說出口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安陵容的世界裡,早已沒有得過且過這一說,
轎子一路顛簸,離皇宮偏門越來越近,安陵容閉目凝神,再次睜眼便做好了去迎接這一切的準備。
“給小主請安,小主吉祥。”
轎子落轎在順貞門的偏門,安陵容下轎只等著太監領路。
甄嬛下轎轉身與遲來一步的眉莊打著招呼,安陵容也微微點頭示意。
“各位小主,行李內務府已經提早備好在各位小主的宮中,請即刻入宮吧。”
順著硃砂紅的宮牆一路進宮,安陵容心裡清楚,她很快就要遇到夏冬春。
那個在殿選時便與自已結下仇的冤家,最後被華妃賞了一丈紅,成了個半死不活的殘廢。
夏冬春那樣好的家世,還不是被華妃一句話就打發了。
偏偏自已身份低微,比起夏冬春還多活了幾年。
安陵容不斷在心裡暗示著自已,家世這種東西,不能完全決定一切。
路不長,很快安陵容便與甄嬛眉莊二人分開,太監領著她進了延禧宮。
凝望著延禧宮的牌匾,這個格外熟悉的地方,安陵容嘴角微動,輕聲吐露出四字:“別來無恙。”
“是你?”
身後響起夏冬春潑辣的嗓音,安陵容知道,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必須得忍。
不等夏冬春繼續發作,安陵容先發制人,她半蹲下向夏冬春請安。
“夏常在萬安。”
夏冬春罵罵咧咧的怒氣收斂了一半,但仍有餘火。
就算安陵容先服軟,她的地位不如她,那也是天經地義。
“你居然也進了宮?訊息倒是靈通,只是再靈通,不過也是個答應吧。”
安陵容低眉並沒有反駁,寶娟從宮裡走了出來,遠遠看見安陵容便快步走近。
“安答應,我是宮裡分配給你的貼身奴婢,行李內務府的人已經收拾好了,往後要有什麼事敬請吩咐奴婢。”
夏冬春見安陵容蔫蔫的,並不接茬,自已有氣也沒地發去,只好翻了個白眼,帶著兩個丫鬟盛氣凌人的走了。
安陵容抬起眼,淡淡的,她並沒有在意夏冬春,只是轉身走進延禧宮西配殿,內殿匾額上題的是“柔嘉蒙祉”四個大字。
上一世安陵容沒讀過什麼書,這一世當然也是。
只是過去的長夜漫漫,總要為自已找些事做。
“柔嘉蒙祉”這四個字,安陵容真正知道它的含義時,是在成為安嬪之後。
那時甄嬛離宮修行,少了一個昔日裡虛情假意的姐妹和對手,日子自然是無聊些。
一日竟也好奇起這牌匾的意思來,安陵容便讓寶娟去找了些詩書典故。
書裡寫賢淑、謹慎。
“賢良淑德,謹小慎微。”
讀起這幾個字,安陵容當時就失心瘋般笑起來,只是笑著笑著又很快冷靜下來,就像是一場思維的奔逸狂歡後,又快速收斂的破碎與心悸,她黯然道,“好一個賢良淑德,謹小慎微。”
不得不說,這幾個字真是太適合她了。
或者說,是太適合皇帝眼中的她。
只需恭順體貼,安分守已,便是皇上喜歡的樣子。
可是這些詞,卻一個也不符合真實的安陵容。
寶娟見陵容小主盯著題匾看,眼珠子又溜溜的轉起來:“小主可是不喜歡這牌匾?”
安陵容回過神,這才發覺自已身邊已經多了一個隨時跟著侍奉的寶娟。
“無妨,只是覺得有趣罷了。”
回想上一世,寶娟做了些什麼安陵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得太晚。
早時她沒有那麼重的防備心,再回首時她早已成為皇后的棋子,那麼知道與不知道,已經沒有什麼區別。
既然自已入宮就在皇后的監視下,那不如就順水推舟。
反正離了寶娟,按照皇后的性子,也會有別人。
再來,安陵容現在不過只是個小小的答應,剛入宮就要換貼身奴婢,皇后一個,華妃一個,只怕是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寶娟。”
寶娟低著頭,實則提溜著數不清的心眼子上前,安陵容現在再看這張臉,只覺得可憐。
那時她被幽禁在宮裡自生自滅,寶娟作為自已的貼身侍婢,毫無疑問的被視為親近者仗殺。
看吧,她與寶娟都是,為皇后賣命,為人棋子了一輩子,又有什麼好結局呢。
“我有些口渴,你去倒杯水來吧。”
“是。”
寶娟踏出西配殿的寢宮,安陵容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她撫摸著西配殿的屋柱。
一切,又回來了。
屬於自已的重生,終於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