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胡桃身後的鐘離給旅行者去了一個眼神,隨後看向了一臉迷茫的萬葉。

立刻明白了鍾離意思的旅行者迅速起身，用幫香菱找試菜人選的理由支走了他們三個。

而胡桃在看了看萬葉後，對著鍾離露出了一個“我懂”的微笑。

這位往生堂七十七代堂主蹦蹦跳跳地追上了前面的鍋巴,並把自己剛從逐月節集市上買來的點心分給了鍋巴一半。

目送幾人離去，鍾離走到了還在椅子上坐著沒弄明白現狀的萬葉身前：“那麼,這位小友,我們不妨找個安靜的地方。

關於雷之神巴爾澤布的事情……鍾某或許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

四下無人,萬葉決定尊重一下這位璃月的契約之神：“由帝君大人決定便好.”

“那就失禮了.”

思量了一下後，鍾離走到了萬葉身邊,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身邊的空氣凝滯了一瞬間，等萬葉回過神時,周遭的空間徹底變了樣子，由原來的城市變為了似乎有水有樹的山巔。

坐在不遠處石桌上的白髮女子瞬間起身,遲疑著看向鍾離與萬葉：“你是……”

姿態優美的鶴輕巧地落在了水池邊上，她輕輕開口：“申鶴，不得無禮.”

申鶴緩緩退下，但是那雙看向二人的眼中依舊帶著淡淡的審視。

留雲借風真君對著鍾離微微點頭，在看了萬葉一眼後才說道：“不知帝君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可是璃月港出了什麼問題？”

“並無大事,”將萬葉安置在石桌旁邊的椅子上,鍾離對留雲借風說道：“只是歸終所留下的那件定魂之物……要拿出來用一用了.”

萬葉耳朵動了動。

定魂之物？是做什麼用的？

留雲借風真君愣了愣,遲疑了一瞬間後點頭道：“好，我這就去洞天取.”

她的語氣帶了些淡淡的惆悵。

塵之魔神歸終所留下的東西並不多,除了那些軍用兵器機關以外,能夠作為“私人物品”被保留下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過既然是巖王帝君需要……

見鍾離與萬葉似乎要談什麼事情的樣子，申鶴對兩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山頂去自行修行了。

四周安靜下來,山頂的風在萬葉耳中極為明顯,為他帶來獨屬於璃月這片土地的聲音。

如同坐在他對面的巖王帝君一般，讓他感受到難得的安穩與沉靜。

老實說，作為一名稻妻土生土長的人，在他過去的生命中，他一次也沒能離開那片土地。

神明不仁，對眾生毫無憐憫。

天領奉行上層墮落，勘定奉行與其狼狽為奸，而雷神又在此時下達了剝奪民眾願望的眼狩令……

也正因此，萬葉對名為“魔神”的存在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

在小的時候，他也曾在那些楓丹亦或者是蒙德來的吟遊詩人口中聽過他們描述異國他鄉的景色，也見識過那些人是如何在金錢的引誘下毫無底線地吹捧幕府的統治與稻妻這個國家。

所以在親自經歷了整個稻妻的悲劇後，萬葉對那些故事產生了深深的質疑——那些遠在海對面的國家真的和那些詩人所傳唱的一樣嗎？

可如今已經從神治變為人治的璃月港便給了他一切的答案。

契約之神完成了與人類所約定的一切，將這片曾經饑荒、戰亂的土地變為了全世界最繁華的城市。

每一個生活在璃月的人民無不發自內心地歌頌著巖王帝君的名諱，人民喜樂安康，可以自由的去追尋自己想要的一切……

這才是一個國家應該有的樣子。

而稻妻……是否能夠擁有這樣的未來呢？

萬葉低著頭，他的腦中忽然回憶起了雷電真的話。

他苦笑一聲。

作為鳴神的子民，他又能奢望什麼呢？

他們的神明本身……就是被推上神位的影武者。

——雷電影不想當雷神。

比起什麼國家、神位，她更想要自己的姐姐以及那些摯友。

見萬葉走神，鍾離清了清嗓子：“那位影武者對你所做的事我已經瞭解了，但是你靈魂磨損的情況很嚴重，關於這點，我想了解一下.”

任何生物的記憶都有其容量的上限，而人類的靈魂在沒有任何超格力量的幫助下，最多也只能承受二百年左右的時光。

而越臨近這個界限，靈魂便會磨損的更加嚴重。

萬葉的骨齡不過16，可他靈魂的狀態卻已經接近超載。

這種狀態很危險，如果不能及時處理，恐怕不過十幾二十年後萬葉就會面臨靈魂先於□□死亡的問題。

“帝君大人，在我向您說明稻妻問題之前，我希望能夠知道雷神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

萬葉咬了咬下唇，他現在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被矇在鼓裡的狀態。

雷之神與他達成的契約很簡單。

雷電影想要解析整個稻妻發生輪迴的原因，並利用時之政府對“時間”這方面的技術，將這整個輪迴的時間提前到一切悲劇都未發生的時候。

改變這個世界，否定所有已經發生的歷史。

在過去埋下新的種子，讓所有悲傷的、不完美的結局變成她所期望的樣子。

可即使萬葉經歷過那詭異的一百多次輪迴，他依然認為雷電影的想法無異於天方夜譚。

但是當時的情況並沒有給他足夠決斷的時間，在雷之神的交易要求下，也隱隱抱有某種不切實際幻想的他選擇了接受對方的提案。

因為對於那時他來講，雷神所承諾的為他的親人朋友提供絕對的安全更為重要。

可真正到達了時之政府，接觸了那些與“時間溯行軍”奮勇戰鬥的刀劍們後，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了改變某些歷史所要付出的代價。

不……其實，他也是那改變了既定命運線的存在。

所以雷之神的執念他其實能夠理解，這也是他為什麼在明知道在正常情況下改變歷史是完全不可能事件的同時，還依然在為雷電影找尋著能夠滿足她願望方法的原因。

而如今他所在意的，無非是雷神為了達成這個契約對他的身體做了什麼。

如果只是會導致他失去視力他還能接受，但這次回來之後那種再次襲來的瀕死感覺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後怕。

看著萬葉凝重的臉色，鍾離為他倒了一杯留雲借風的茶：“無需恐懼，雷之神只不過是將你的意識重新放回了已經死去的肉身之中，不過此前她的封印並不完整，才導致你在長時間接觸元素力後感到不適.”

“但此法本就是源自璃月仙術，我已為你補全封印，日後便不會再出現類似問題了.”

聽到此言，萬葉微微愣神。

在時之政府的時候，他其實好奇過自己為什麼在明確感受到自己的死亡後又醒了過來，還被雷之神完整的送到了這裡，如今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他並不畏懼死亡，但卻害怕不具備自我意識的離去。

只要得知了這一切的真相，他便能夠坦然去面對一切了吧。

“我明白了，那麼接下來我會告訴您在我印象中的稻妻究竟經歷了什麼.”

萬葉並不認為那種規模的無限輪迴能夠瞞過這位已經存在接近七千年的古神，恐怕對方早已察覺到了一切，只不過是想從他這位知情者身上確認一番而已。

在鍾離佈置下了隔絕他人探知的結界後，萬葉緩緩將那接近二百次的輪迴告知了這位巖神大人。

鍾離抱著雙臂靜靜坐在那裡，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波動，只是那雙眼中並不似他表面上那般平靜。

提瓦特由資料的樹構成，而樹的記錄是可以被刪除亦或者改寫的。

在整個提瓦特的歷史長河中，也不止一次發生過歷史被改寫的事情。

可即使歷史的細節會被改寫，某些人的存在會被抹除，但他們留下的痕跡是無法消失，這也讓提瓦特如今的歷史充滿了破綻與空洞。

而同那位以詩歌記錄被隱藏的歷史正文的吟遊詩人一樣，鍾離也有自己的方法。

也正因如此，在聽到眼前的少年真的改變了某一既定未來的時候，巖之神不免有些驚異。

他忽然明白了為何雷電影即使是使用這種極為殘酷的方式也要把萬葉送出去。

——能夠拯救過去這一點，就值得他們動心了。

默默嘆了口氣，鍾離透過結界看了一眼從洞天中走出的留雲借風真君，對萬葉說道：“如今的雷之神是一位執拗的人，如果你這個時候執意想要回去，恐怕……一切並不會如你所願.”

萬葉點點頭：“我知道，但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會嘗試.”

“你有這番覺悟便好，”鍾離見眼前的少年並沒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微微點了點頭後為他指了一條明路：“前往稻妻的水路無比漫長，那位旅者或許有別的門路.”

如果坐船，從璃月港到離島至少也需要十數天的時間。

驟然聽聞或許有別的門路，萬葉驚喜地謝道：“多謝帝君大人提點.”

不論是誰都喜歡知書達理的孩子，鍾離也不例外。

他抬手撤去了屏障，點頭示意留雲借風真君過來。

留雲借風帶著歸終留下的定魂之物走到了石桌邊上。

那是一枚迴轉著耀眼光芒的吊墜，詭異的是，萬葉耳中所聽到的只有那個金屬底座，並不存在寶石。

“這是塵之魔神的遺物，名為守魄。

雖對神鬼妖仙無用，但卻能夠安撫人類的靈魂.”

鍾離站起身走到萬葉的身後，親手將那枚吊墜給他帶了上去。

“磨損是自然現象，但同時也是無比可怖的事情。

但至少，它不應該在此時出現在你的身上.”

萬葉還很年輕，他還有大把的未來，所以……鍾離願意將過去友人的遺物拿出。

不過就算是歸終尚且在世，她也會做出與鍾離相同的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