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扶伶——”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之後,周遭歸於平靜。
若若看著阿嫵,驚得連下巴都要掉了。
這普天之下,敢毫不顧忌直呼王上姓名的,估計也只有這不拘小節的蘇太傅了。
“孤去看看,吵醒她了嗎。”
暴君龍靴獨特的腳步聲一轉,朝著殿內走來,商喜趕忙閉上眼裝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碼在她睡著的時候暴君還是很識趣的,輕易不會招惹她。
阿嫵與若若行了禮,輕聲道:“回王上,沒有吵醒,公主睡得很香。”
商扶伶瞥了一眼床上呼吸綿長的小東西,她似乎長大了一些,不再小得像只病貓。
男人隨口說:“死豬一樣。”
商喜不自覺地呼吸一滯。
她好像又開始討厭暴君了。
待到王上離去之後,若若總算是沉不住氣詢問道:“阿嫵姐姐,這蘇太傅究竟是什麼來頭啊,怎的能在王上面前如此放肆……”
若非今日親眼所見,她一定會覺得此事是以訛傳訛,那些人腦袋壞掉了才會編造出這種謊話來。
商喜悄悄聽著,說實話,她對此事也很是好奇。
殺人如麻全無耐心的暴君竟然屢次容忍這蘇太傅挑戰自己的底線,實在是讓人不能理解。
阿嫵隨手拿起針線,繼續繡著給公主做的肚兜,聲音很輕。
“蘇太傅是王上自小的好友。”
自小的好友?
像暴君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朋友嗎。
“是這樣,可我從未聽說過呢。”若若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慣來是訊息最靈通的,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卻對此事聞所未聞。
“都是多年前的舊事了,你年紀輕,不曾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阿嫵澹澹笑了笑,不知何故,眉眼間的愁緒似乎顯得有些心事未了。
“那阿嫵姐姐,你能講給我聽聽嗎?”若若眨著眼,滿是期待,“我想知道。”
阿嫵繡花的動作微微一頓,卻還是頗有耐心地繼續說了下去。
“王上,蘇太傅,還有我的夫君,他們三人自小一同長大,享過福,也吃過苦,”她笑了笑,繼續道,“不過蘇太傅慣來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又不擅武藝,王上登基之後他幫著培植出一批值得託付的青年才俊鞏固朝堂,不足一年便去雲遊四方了。”
暴君登基一年蘇太傅便離了朝堂,想來至今也有近十載了,也怪不得若若從來不曾聽說過。
若若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慌亂道:“阿嫵姐姐,真是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商喜愣了愣,阿嫵的傷心事?
只聽阿嫵輕嘆一聲,溫和道:“不妨事,衛塵離開人世已一年有餘,我倒也沒有最初那般傷心欲絕了,萬般皆是命,他生來就註定了是要為國捐軀的,如此倒也算是種成全了。”
離開人世。
商喜瞭然,怪不得若若一開始便說阿嫵身份不一般,暴君也暗戳戳在她跟前提起當年。
原來阿嫵是暴君舊友的遺霜。
阿嫵輕笑,繼續說:“更何況現在有了公主,她這般乖巧聰慧,日日瞧著都叫我心裡頭暖洋洋的,倒像是上天賜給我的補償似的,能如眼下這般一直陪在公主身邊,我很開心。”
商喜合著眼,一時竟忍不住淚目。
阿嫵……
早早喪夫,寄人籬下,在如此坎坷的命運之下她竟還能懷著這樣溫柔和善的性子,永遠以善意待人。
商喜在心底默默許下諾言。
她會對阿嫵好,一定會對阿嫵很好很好的。
心中有了牽絆,商喜越發盼著自己快些長大,在第六個月的時候終於能夠自己坐起來了。
耳畔又是若若與阿嫵的鼓勵與誇獎,“公主真棒!”
若若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說道:“一會兒陛下過來看到公主坐得這樣穩,肯定會誇獎公主的。”
商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算了吧,按照暴君的作風肯定又會說她蠢,這麼久了才會自己坐著。
不出所料。
“蠢得像豬一樣。”
自從那天她裝作沒有被暴君和蘇太傅吵醒之後,這男人就總是喜歡用豬這種動物來形容她。
豬才不會自己坐呢。
商喜撇撇嘴,背轉過去不看他。
壞暴君,白瞎了一張人神共憤的俊臉,說出來的話總是這樣討人嫌。
商扶伶見小東西哀怨地看了自己一眼後便背過身去,擰著眉頭問阿嫵:“她這是對孤有意見?”
商喜在心裡默默還嘴。
還用問別人嗎,我對你有沒有意見你自己心裡難道不清楚?
再說了,難道我不該對你有意見?
有些人吶,從不知道反省反省自己,一有事就拿旁人撒氣。
阿嫵久久沒說話,像是有些為難。
就在商喜以為她不會給暴君什麼實質性回應的時候,阿嫵卻突然開了口:“王上,您以後還是不要對公主說這些話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商扶伶。
他愣了愣,追問道:“你說什麼?”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她剛剛是在指責他,命令他?
王上的眼神透著陰狠,阿嫵其實是有些怕的,可在看到公主小小背影的那一瞬間,她又無所畏懼起來。
“公主一天天懂事,聽到您這些話會很難過的。”
商喜感激涕零,忍不住在心裡重重點頭。
阿嫵最好了,簡直就是全天下最懂她的人了。
天知道她興致勃勃想要向暴君求誇獎卻等來一陣奚落的時候有多沮喪。
一旁的若若簡直快要嚇哭了,阿嫵姐姐實在是太大膽了,怎麼能教王上做事呢。
禁不住王上審視的凜冽目光,若若一時腿軟之下跪了下來。
阿嫵默默垂首,也跟著跪下。
實話講,她並不知道今日自己這番出格的言辭會帶來什麼後果,但這些話她其實一早便想說出口了。
半晌之後,商扶伶輕嘆。
“好,孤記下了。”
商喜也有些意外,暴君今日這是轉性了不成,居然沒有發火。
阿嫵俯身叩了個首,輕聲道:“王上恕罪,奴僭越了。”
“都起來吧,”商扶伶隨意擺擺手,將視線轉向背對自己坐著的小不點,若有所思,“她真的能聽懂孤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