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黑袍,像是有些寬大了,穿在身上顯得並不服帖,正跟在麗妃後頭垂首上前來。
商肆步履穩健,看上去並無異樣,既無風寒,也無傷痛。
商喜抬頭去看暴君的反應,他似乎也覺得有些意外。
“兒臣商肆,宮宴來遲,還請父王恕罪……”商肆咬著唇,緊繃著在父王面前跪下行禮。
四哥好像真的很怕暴君。
隨著商肆禮已行畢,暴君仍是眉心緊蹙,直直地盯著他打量,似乎沒有半點要讓他平身的意思。
暴君啊,怪不得你的幾個兒子都不與你親近,你這張臉板起來的時候誰見了不會怕呢。
罷了,還得靠她來緩和氣氛。
商喜在暴君懷裡動了動,笑著衝商肆張開手臂,似乎是在用動作引他上前來親近。
李默在心裡暗自忖度,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王上眼下似乎有些不悅。
下一刻,只見公主衝著四公子揮動的手臂被王上一把拉了回來,緊緊箍在了自己懷裡,宛如宣誓主權一般。
商喜被他扯得身子翻轉,默默撇了撇嘴。
暴君,你能不能溫柔點。
只聽得頭頂上方不冷不熱地傳來一聲,“喜兒既然喜歡你,商肆,你便過來吧。”
有了暴君這句話,就算是方才被扯一下也是值得的。
商肆受寵若驚,跪在地上勐地仰起了臉,不敢相信般地看著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父王方才說,叫他過去?
從前的父王何曾正眼瞧上他一瞧。
“兒臣遵旨……”
隨著一陣細微的衣衫摩擦和腳步聲,商喜猜測商肆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側,正屏氣凝神地等待著暴君的下一步指示。
暴君沉默了片刻,將她箍在自己懷裡的手終於收了力道,準她重新翻轉回來看著近前的四哥。
少年身形清瘦,完全算不得魁梧,卻恰好將身後的麗妃擋了個乾淨。
商喜哼嚶一聲,伸了手去拉他。
商肆愣了愣,如從前那般給她一根手指作回應,卻在被攥住手指的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勐然將手縮了回去。
商喜的小手被掙開,一時間顯得有些委屈,只是面上雖委屈不已,內心卻隱約猜到商肆傷在了何處。
暴君的眉心蹙得愈發明顯,語氣隱隱不悅。
“怎麼回事?”
壞了,暴君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責罰商肆吧。
商喜瞬間心臟懸空,唯恐黑小子因為這個舉動招來禍事。
不過還好,暴君並沒有昏庸到這個地步。
商扶伶微微眯了眼,渾身散發著審視的嚴肅之氣,“手怎麼了?”
商喜不由地竊喜。
這就對了,暴君,快些繼續問下去,好好懲治趁你不在的這些年欺負你兒子的壞女人。
商肆頓了頓,聲音帶了些輕顫:“回父王,兒臣不小心摔了一跤……”
商喜有些傻眼,傻小子,這樣好的機會怎的還不快些把握住,再有下次可就難了。
暴君低頭與她對視,若有所思。
忽地,商喜只覺得身體一陣懸空,咯吱窩處被暴君架著,整個人被舉在了半空中。
“伸手,抱著她。”
商喜與商肆四目相對,兩人都猜不透暴君究竟想做什麼。
見他猶豫不決,商扶伶的眸光更暗了幾分,冷冷問:“抱得了嗎?”
商肆一時間後背冷汗津津,只覺得方才被她攥過的指尖生疼,疼得他整張臉泛著白。
“兒,兒臣……”
被舉起來一些的商喜透過縫隙看到了麗妃失了血色的美麗臉蛋,這女人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了。
麗妃牽出一個勉強的笑,上前道:“王上,阿肆身子抱恙,還是讓臣妾帶他……”
商喜背對著暴君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從麗妃一瞬間僵住的神情來看,暴君的神色想必一定可怕得緊。
身後男人擲地有聲,輕飄飄一句話瞬間令人毛骨悚然。
“孤允你出聲了嗎?”
暴君一邊說,一邊將舉著她的手收了回來,輕緩的動作與冷硬的嗓音對比鮮明,險些讓她覺得是自己在做夢。
麗妃神情呆滯,終究還是識趣地不再言語。
暴君臉色冷得駭人,直直地盯著商肆看,眼神似一道利劍殺人於無形,“把手伸出來給孤看看。”
商肆緊張到了極致,連嘴唇都在打著顫,半晌之後他吞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將手伸到了父王面前。
看到商肆手的那一瞬間,商喜忍不住心間一涼。
細長的手指顫抖著,其中有三根手指被銀針深深嵌入,甲床周遭肌膚泛著白,儼然是一副要壞死的模樣。
想來是暴君的召見太出人意料也太突然,麗妃來不及將商肆手裡的銀針取出便匆匆帶他前來,更不曾想到慣來對兒子毫不在意的王上會一反常態,如此上心。
暴君的嗓音冷得直入骨髓,低聲質問:“摔了一跤,能把針摔進手裡嗎?”
商肆騙了他。
至於為什麼騙,用手指頭都能想出來。
“麗妃,你來說說吧。”
被點了名的麗妃身軀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接著便有大顆眼淚滾落下來。
“臣妾冤枉!”
坐在原處的商枝眼神糾結無措,抬起頭求助般看向一旁的大哥二哥。
商朝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冤枉?”商扶伶不怒反笑,“孤可曾定你的罪?”
那一瞬間,商喜在暴君懷裡再次感受到了出生那日的恐懼,這是一個王骨子裡帶著的危險與殺意。
“孤在戰場多年,竟不知這後宮已然亂成了這副模樣,”他冷哼一聲,將視線落到了兒子身上,“商肆,你自己說。”
商喜向四哥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黑小子快說吧,說她這些年如何虐待你,叫你的父王好好替你出了這口惡氣。
李默見四公子低頭不語,以為他是不敢在王上面前多言,便開口勸道:“四公子但說無妨,王上定會為您做主的。”
萬事俱備,只欠商肆這張嘴了。
商肆眼底明明滅滅,心底像是在經歷天大的掙扎一般。
猶豫了半晌之後,他終於開了口。
“回父王,的確是兒臣貪玩,自己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