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紅衣側著頭,默默對抗著心中那些許懦弱,她狠狠咬著牙,更似要將淚水狠狠嚥下肚去。
驀然回首,她這幾日情緒可謂是起起又落落。
與他初見之日,心中略微波瀾,倒也算坦然,那算是故友相逢時的喜悅。
再看他被龍族公主所鉗制,處處受困,她又恰好所至,故而不帶任何猶豫的悍然出手。
期間更是略帶怒意,若當時林北玄已然命隕在那裡,她未曾想過自已會做到什麼程度?
也許並不只是簡單懲治敖顏一番,痛下殺手並未不可能。
再看她與敖顏接觸親密,表面似仇敵,言語之間卻更顯打情罵俏之意。
在那時,她便感知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意味,平日裡那般心如止水的心境,像是被擲入了一枚石子,開始微微泛起波瀾。
再到後來,她透過問心術,開始透析林北玄那神秘而又令她莫名著迷的心境。
與其說,她當時是在尋找龍族莫名闖入人族的原因,倒不如說,她更是在尋找一個令她心安的答案。
可就在那其中,她卻頭痛欲裂,先前被人刻意塵封的記憶,也如潮水般的衝破關隘,那一刻的她無比清明。
那顆本古井無波的心,卻在那刻被狠狠撕碎。
她就那般出乎意料的跌境了。
本一心向道的道心悄然破碎,這對當時的她可謂是致命打擊。
最令她難以忍受的便是,醉酒時所說的那些令人羞恥至極的言語。
若在清醒時,她怕不是十輩子都說不出此等軟綿的話語吧?
鬼使神差般的,她便產生了尋死之心。
可那混小子卻似變了個人似的開始折辱她,開始瘋狂踐踏她那高高而上的宗主尊嚴。
林北玄性情大變,出口略帶調笑之意。
顧紅衣心緒雜亂無章,更被林北玄斥責的恨不得尋個地縫鑽下去。
到最後,她更是無法忍耐此種落差。
便心頭一寒,破罐子破摔般的與林北玄結下了露水情緣。
事後雖有些許後悔,但更多的則是滿足與看開的暢意。
她奇蹟般的再次恢復了曾經的境界,甚至猶有過之。
從那刻起,她五十載所堅守的斬情絕義的大道之路,便瞬間崩裂開來,碎成了渣滓。
此事對她的衝擊可謂是相當之大,畢竟長久以來堅守的大道,竟這般輕而易舉的被人打破。
這又讓她如何可以輕易接受?
但她顧紅衣向來是理性大於情緒的,前路雖斷,後路尤在。
往日她還對林北玄所說的大道之論嗤之以鼻。
可真到那一刻,她輸的心服口服。
只因這天地間的因果報應在她身上浮現,她還真就在陰差陽錯下,修為更進一步。
她開始相信這或是大道給她的某種訓示。
某個時刻,她悄然信服了此種命運。
既然蒼天暗諷她顧紅衣大道長久以來,一直是錯誤的。
那麼她乾脆也不再去爭論這些虛無縹緲的大道之爭。
既然命中註定,她顧紅衣註定此生無法孑然一身,那麼她便隨心而去。
去選擇那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之路,她該自已去選擇一名男子,去與她共探此路。
某一刻,她那顆破碎的道心再次凝聚而來,並開始勇往直前,雖死而生!
本以為選定心中的答案,她便可以得到解脫與滿足。
但事後,她與那混蛋發生的種種,無不印證二人之間遠遠沒有那種想象中的默契?
此時此刻,她已然默默對此感到不安,開始悄然陷入某種自我懷疑之中。
想到此,顧紅衣輕輕靠在軟綿綿座榻上,四肢收力,任由那不爭氣的淚珠徑直落下,也不管不顧。
她已然忘卻上次哭泣是何時了。
也許是出生時的啼哭?
亦或是乞討無門時的哭泣?
這點點滴滴,並未她真正忘卻,更不如說,她是從來不願意想去。
她一生顛沛流離,辛得師尊相救,更傳得大道。
但隨著師尊遊歷世間而去,從她繼任宗主那刻起。
她便已然失去了哭的資格,這天宗雖浩大,弟子浩如煙海。
任何糟心的事情,她都只能默默忍受,默默挨著,得過且過。
自她任宗主以來,便再沒掉過眼淚。
宗主一位,何其尊崇,她既榮登此位。
又怎可每日哭泣不休?
可真到忍不住的時刻,她又能去哪裡哭呢?
師尊遊歷而去,徒弟不諳世事,每日只顧著尋樂。
可今日,本來倔強如石的她,就這般硬生生哭了起來。
彷彿一個被搶走糖葫蘆的女孩一般。
空蕩蕩的大殿,靜的令人窒息,只餘某個令人心碎的抽泣聲此起彼伏。
良久過後,顧紅衣微微起身,她悄然撫摸著雙頰上早已乾涸的淚痕,怔怔失神。
她已然哭不出來了。
不知多久,她流乾了眼淚。
更似流乾了她這五十載的心酸難耐。
“顧紅衣,你可是天宗宗主。”
顧紅衣眸光微閃,似有亮光,她開始喃喃道:
“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黃口小兒而哭泣。”
“他今年才剛滿20歲吧?顧紅衣你啊,你都已然五十歲了,又何苦與他置氣呢?”
“畢竟年長為尊,他雖說任性了些,可你總該讓讓他不是?”
空蕩大殿響起女人那毫無感情的聲音,似在自我安慰。
此言未畢,顧紅衣卻驟然繃緊了嬌軀,狠厲之色一閃而過,繼而有些嘶聲道:
“讓讓他?拼什麼?我顧紅衣一生冰清玉潔,他雖年幼,可也輪不上我讓他。”
“我今生是第一次尋這所謂的道侶!”
“他可倒好,我對他那般好,他仍舊不知足。”
“竟還妄想將我徹底踩在腳下,他憑什麼?”
“多情混賬如此不知足,明明有了我,卻明日還在惦記著別的狐媚子!”
“也不想想,他曾經過得都是些什麼苦日子?”
“每日顛沛流離,受盡白眼,居無定所。”
“滿嘴口口聲聲說嚮往什麼自由?”
“你既嚮往自由,又何不徑直離去?”
“為何又要留在此處,生生欺我!氣我?”
“當真以為我顧紅衣離開你這混蛋,就活不下去了?”
“離開了你,我顧紅衣,這大道便不修了?”
“混蛋!混賬!多情的浪蕩子!”
顧紅衣氣急,悄然站起身,微微闔眸,聲如寒冰:
“林北玄,我且看你接下來的行動,你若再欺辱我。”
“那我顧紅衣定要與你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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