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上掛著雨滴,就著灰塵,時不時地沿著玻璃晃晃蕩蕩地滾落下來。
大約是太偏僻的關係,此時車上空無一人,掛著的拉手隨著車子的顛簸,一路發著“叮鈴咣啷”單調之聲。
最後,公交車發出了“呲”一聲長長的剎車聲,猛地停住了。
她起身,下車。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密密麻麻地從黑洞洞的天空裡墜落著。
許連臻嘆了口氣,離她的租房還有好長一段路呢。走回去,肯定淋得溼透。她將外套脫了下來,蓋在頭上,開始奔跑起來。
到了樓下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外頭已經溼透了,不知道晾一天會不會晾乾。人倒還好,因奔跑,全身都熱起來了,應該不會感冒的。
許連臻不由地露出一個苦笑,現在的她連個小病也生不起啊,生了病除了要買藥的開銷外,還要請假,一請假窩在家裡還要多兩頓飯呢。
還好剛剛跑得快。以往高中裡測試長跑成績,她都沒有跑過這麼快呢。說起來還得感謝她的高中體育老師。還記得那個老師姓費,因剛畢業,才分配過來,他們這群不大不小都喊他叫小費老師,後來喊著喊著就變成了小費。
那小費老師也不介意。但是他唯一會介意的便是他們學生的成績,誰要是拖了他們班的後腿,他可不輕饒,每天一早的晨跑課,都會在操場上大吼:“XXX,你沒有吃飯啊,給我跑快點!”
他的隔空傳音之術可厲害了,只要一喊,保管整個高中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她的長跑一向來是最爛的,怕被他吼,所以每每都是拼了命地跑。女生每個月難免會有幾天特別的日子,按慣例是可以請假的。但一請假,全班都知道是為什麼缺席了。她臉皮薄,怎麼也不肯請假。每每到那個特殊時候,她每次上體育課前都祈禱小費老師今天生病。大概就是這麼給逼出來的。唉,後來要不是當時在高中打下了底子,她的身子怎麼能熬過在牢裡的那段日子呢……
爬到了樓頂,推開小鐵門,房屋裡頭的所有陳設便映入了眼中。
雖然小,雖然簡陋,但卻是她現在僅有的容身之處。
許連臻把外套洗好,擰到滴不出水後,又用乾毛巾裹著再擰了幾次。
最後,將衣服掛在自己拉的繩子上。又去擰了抹布,將麻雀大的空間擦的窗明几淨,纖塵不染。
水冰冰涼涼的,撲在臉上已經有冬天的氣息了。
最後,在轉不過身的衛生間裡洗了個熱水澡,將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就算再窮,租房子的時候再拮据,但是她還是咬牙租下了這件帶衛生間的小屋子。她什麼都可以忍,可是忍受不了去公共浴室赤裸裸地跟別人一起洗澡。
等她最後躺進柔軟被窩的時候,手錶已經顯示23點45分了。手錶是白色的,同色同質的陶瓷錶鏈,燈光下隱隱泛著瑩潤的光澤。
這表是當年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的,是她現在身邊最值錢的東西了。
李淑現在跟她比較熟了,說話也就隨意了,前幾天還在閒聊的時候問她:“連臻,你這個範思哲是夜市哪個攤位買的啊?我看著覺得做工不錯,仿的很像,接近A貨水準。”
她當時心頭一抽,臉上卻還是擒著淡淡地笑,道:“我很早以前在五福買的。”
一聽在五福市買的,距離那麼遠,李淑便“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真真是懵懂歲月,如詩年華。每天醒來,紅日滿窗,小白趴在她身邊,呼呼地對她噴氣。惠姨總是會在她醒後才來敲門,喊她下去吃早餐。然後,她會汲著拖鞋,披頭散髮地抱著小白,噼啪噼啪地下樓。
餐桌上總是擺著一杯鮮牛奶,兩個荷包蛋,她坐下的時候,猶自散發著熱氣。
許連臻“啊”一聲尖叫,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子裡一片漆黑。
她“啪”一下開啟了房間裡頭唯一的一盞燈,清清亮亮的的光線瞬間照亮了小屋內的每個角落。
又做夢了,夢裡又回到了從前。
許連臻回了神,才發覺掌心烙得發疼。緩緩攤開,是手錶,她不知不覺居然握了一個晚上。顯示的是凌晨5點。
時間還早,她還可以再睡片刻。
她關了燈,又躺了下來。被子裡暖暖的,可是再怎麼也睡不著了。
最後索性起來,在小煤氣灶上熬了一小鍋小米粥。鍋子裡“撲騰撲騰”的沸水聲,熱氣嫋嫋升騰。
屋子裡不再安靜的讓人心慌,有了些許生活的熱鬧。
許連臻緩緩一笑,這些聲音讓她心安如水,不再惶恐害怕。
她摸了摸昨晚晾著的外套,已有八九分幹了。便取過吹風機,坐在床上,呼呼地對著衣服吹熱風。又不時放下衣服,起身去攪拌一下粥。
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重頭學起,半年下來居然也已經有模有樣了。怪不得這俗話說的好,人是給逼出來的,每個人身體裡頭都有無限潛能。
外頭的風“呼啦呼啦”地拍打著小屋唯一一扇的小窗子,看來冬天是真的來了。這個月發工資一定要添一件羽絨服了,再拖也拖不下去了。可稍微好點牌子的一件羽絨服就是她半個月的工資了,質量不好的,一穿就像掉毛,估計也就能穿一個冬天。
許連臻思來想去已經很久了,此刻聽著外頭呼嘯的寒風,最後咬牙決定,等拿到工資還是去買一件質量好點的吧。至少可以穿兩三年。摺合下來,實際上更划算。
孟靜一下車,便已經瞧見許連臻,衣著單薄地站在廊下。
連臻的衣物雖然廉價,但穿在她身上,總是很好看。素顏的她,明眸皓齒,膚白如玉,顧盼之間總隱隱有種清清如水的氣質。說有點高貴吧,明明穿得普通之極,說脫俗吧,一頭齊耳短髮,嬌嬌俏俏的如同一個學生。可分明是兩者兼而有致的,還夾雜了淡淡的一種疏離。反正綜合在她身上,很有一種讓人賞心悅目的舒服味道。
孟靜身為這家店的總管,是這裡唯一知道許連臻過往的人。
她心裡頭總是暗自詫異,到底當年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這個看上去清麗淡雅,連脾氣也溫柔謙和的連臻犯了罪,甚至還被關在牢裡兩年多呢。
若不是當時自己店裡人員緊缺,而許連臻的外型談吐什麼的確實不錯,否則她是絕對不會考慮讓她來上班一個星期試試的。
不過這半年中一點一滴的接觸下來,孟靜發現許連臻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平日裡頭不多言不多語,吃苦耐勞,什麼苦活髒活都搶在第一個做。更重要的是,從不跟其他銷售人員搶客人。所以連一直對人百般挑剔的店中銷售王牌李麗麗對著她也挑剔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