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起站在天光陰暗的清冷晨曉中，看著秦觀和秦江在滿地的屍體中搜刮有用的物資，暗暗在心裡把馮維欠他的債再添上了一筆。

秦觀用趙屋臨走時送給他的短刀將每一具屍體身上的行囊繩割斷，然後把有用的東都堆放在一起，他雙手並用駕輕就熟，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本來他們不應該被這種事情耽誤時間，但因為那名雨人的不斷襲擾，他們身上所帶的物資已經盡數損毀，雖說這段旅途已經接近尾聲，但餓著肚子去做事，不論在何時都是極為不理智的行為。

“未來幾天都餓不著咱們了。”秦江道，他的身上遍佈各種傷口，但無一例外都不致命，像是被人故意劃傷的一樣。

“只拿食物，其他東西不要，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孫起說道。

“來都來了，不拿太浪費了。”秦觀聳聳肩抱著一堆破爛兒使勁往自已的包裡塞。

秦江快步上前幫秦觀簡單的做了一下篩選，除了食物，和那些看著奇怪、貴重的物品以外，其他的所有東西都被秦江扔在了地上：“聽話，帶的東西多了你會跑不動的，別忘了那個神經病可還跟著咱們呢！”

秦觀苦著臉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先趕路吧，趙屋還等著我們回去幫忙呢。”孫起陰沉著臉一瘸一拐的走開，他此時只覺得寒意徹骨，兩條腿像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兒一樣幾乎無法邁動，如果說在護城林的那次重傷恢復他還能用僥倖沒有被刺中要害來解釋，那這次整個胸口都被洞穿卻依然能活過來，他已經找不到任何藉口來欺騙自已了。“王八蛋！”他喃喃道，一邊掙扎著朝前走去，一邊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事。

像是在護城林中的突然甦醒一樣，那種如同溺水一樣的窒息現在想起來也依然十分難受。

孫起只記得前一秒才剛被那名雨人洞穿胸膛，一個眨眼的時間他便在另一處陌生的地方醒了過來，腦海中的記憶因為劇烈的頭痛而支離破碎，讓他根本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腦袋裡卻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慫恿著他朝著漆黑一片的未知走去。

孫起用力捶打著自已的腦袋，希望能借用疼痛來驅逐掉那道聲音，但卻收效甚微。也不知是捶打腦袋的緣故，還是記憶逐漸恢復，他突然間想起了秦江兩個字，立刻試著開口呼喊這個陌生的名字，但傳出來的卻是一聲不明所以的嘶啞低吟。

他用力眨了眨眼，想觀察一下附近的情況，卻發現這四周漆黑如同深淵，甚至連自已放在眼前的雙手都看不到半分模樣，心中難免開始懷疑自已到底是瞎了，還是所處的地方本就如此黑暗？！

想到這裡孫起也不再抵抗腦海中的那道聲音，循著聲音指引的方向慢慢爬了出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身上的知覺開始慢慢恢復，堅硬幹燥的地面和幽邃一般的黑暗讓他逐漸明白自已不出意外應該是瞎了，但過往六十多年的歲月讓孫起練就了一顆足夠大的心臟，而且只要能活著重回初蕈城，眼瞎這種事情根本就算不上問題。

眼下讓孫起極為在意的，是他目前所處環境的詭異！

在多年的暴雪和陰雨的浸潤下，整片大陸無論室內還是室外，都像是一塊浸在水裡的抹布一樣，潮溼是腐壞才是這裡的主色調，哪裡還會存在當下這種乾燥舒適的環境？！貌似只有所謂的地獄才能擁有如此溫度了吧？

但孫起和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常人沒有什麼不同，相比起鬼怪妖魔，他們更懼怕無處不在的同類。

想到這裡孫起的內心愈發冷靜了下來，開始慢慢用尚且存在的感覺去感受周遭的環境。

他循著心底的聲音爬過了一段平坦的地面，又翻過了一個不高的石階，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冰冷的風雨若有若無的吹打著他的身體，刺激著他的神經，但腦海中的那道聲音不容他有片刻思考的時間，繼續催促著孫起朝黑暗中爬去。

隨著歷經千辛萬苦，孫起終於到達了那聲音所指定的地方，他突然感覺到自已食指大動，一股難以自抑的進食衝動讓他的嘴裡蓄滿了口水！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他抓起身前不知名的東西就開始瘋狂的往自已嘴裡送去！直到吃的肚圓如鼓這才慢慢停了下來。

“孫起！？”黑暗中孫起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然後腦袋就突然被什麼東西用力砸了一下，但他絲毫沒感覺到任何疼痛和不適，反而被這下砸的再次喚醒了食慾。

“快阻止他！”

孫起突然感覺有無數的手在拽著他，但他渾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勁兒一樣，愣是沒被拽動半分！嘴裡嚼著，手上抓著，絲毫沒有被影響到。

“秦江，刀鞘！”

話音剛落，孫起就感覺嘴裡就被塞了一個長條的東西，任憑他怎麼撕咬和用力，都無法把那東西吐出去。

隨著進食的停止，孫起的頭腦逐漸冷靜了下來，但隨之而來就是另一股無邊無際的憤怒！“宰了他們！”一道自他心底深處升騰而起的聲音嘶吼道，“把他們全殺光！”

無數的聲音開始在孫起的耳邊響起，聲音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孩童的稚音，一道接著另一道絲毫不停歇的附和著，那感覺就如同置身於一間偌大的菜市場一樣，吵的孫起煩躁無比！

孫起一邊努力的控制著自已不去聽這些聲音，一邊提高音量大聲喊道：“全都閉嘴！”

霎時間，那些聲音全部煙消雲散了，空氣中安靜的可怕，雨水的洗禮聲，甚至是在他附近的呼吸聲孫起都聽的清清楚楚，他在心中努力回憶著這四道呼吸的主人是誰。

“秦江，秦觀，趙屋......”，但第四道呼吸的主人他怎麼都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

“第四個人是誰？”孫起默默說道。

圍繞在孫起身邊的三人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彼此，和以往一樣，秦江仍然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

他臉上一驚暗呼一聲糟糕，回頭間就已經看見一道黑影直撲秦江的面門而來，正當他心想這下完蛋的時候，那黑影卻略他而過，轉而著發呆的孫起奔了過去！

“師傅小心！”秦江大喊一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黑影撞在孫起的身上，將孫起掀翻，隨即兩道寒光緊隨其後，噗噗兩聲便紮在了那黑影的後背上。

但那黑影連頓都沒頓一下，拎起地上的一具屍體扭頭便消失在了洞外的雨霧當中！

“該朝他腦袋扔的！這下麻煩了！”趙屋在後面還保持著扔刀的姿勢，臉上盡是懊悔的神色，“別發愣！先離開這裡！先往南邊去！”趙屋衝著那黑影離開的方向故意大聲喊道。

兄弟倆聞言一個背起孫起，一個拽著薛瑤，連防水的雨披都沒來得及穿上，便冒雨直衝北邊奔了出去！趙屋跟在隊尾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在確認那名雨人真的已經離開後這才快步追了上去，他也不知道剛才自已故意喊出的那嗓子對方有沒有聽見，或者會不會上當，但當時他能做的只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