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爺,沈倦。
這個號稱連醫藥費都要自己支付的孤兒。實際身份,是江城頂級豪門宋家的合法繼承人。
是宋家家主和他已逝前妻唯一的兒子。
也是宋司宴從小到大最忌憚的存在。
忌憚到他明明可以正常讀完大學,繼承家業。可卻因為怕沈倦奪權,連跳幾級,迫不及待的進入公司工作。
外人都說他聰明,其實不是。
宋司宴雖然厲害,但在金融和計算機方面的天賦,卻遠遠不及沈倦。他之所以這麼著急繼承公司,不過是怕夜長夢多,怕沈倦搶走他的位子。
他視沈倦為洪水猛獸,對方也同樣憎惡他。
林絮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具體淵源,只是對於兩人相互仇視這一點很有體會。
她將地點約在學校舞廳。
木質的舞臺上,她雙手輕提裙邊,旋轉跳躍,翩翩起舞。
沈倦到的時候,她亦沉醉其中,恍然未覺。
舞臺旁的落地窗上,夕陽的餘暉傾瀉而入,灑在她身上,像特地為她打的光圈。讓她渾身上下都沐浴著金光。
裙襬飛揚,她張開雙臂往前轉動,在完成一個漂亮的迴旋時,頭上的髮圈應聲而落。
髮絲如瀑垂下。
綠絲裙像暗夜的河,流暢自然,隨著她的舞步流瀉擺動。
沈倦不由自主的呆在了原地。
他站在一片紅絲絨席位中間,看著她來回舞動,美的讓人驚豔。
如果說陳音音像水晶城堡裡嬌養出來的公主,是溫室裡的玫瑰。那麼林絮,就是在自己的國度上肆意生長的野草。
盛大,而孤獨。
沈倦這樣想著。
林絮卻還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她跳完最後一段,呼吸微急,顯然已經體力不支。
這個認知讓她不由得苦笑起來,即便這支舞曲,她已經練習了許多遍。可依然無法像陳音音那樣跳的輕鬆而有力量。
這近二十年來的差距,早已不是她的努力能夠彌補的。
但此時,會場裡響起一陣掌聲。
林絮循聲望去,看到沈倦。
他站在燈光下。
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種感覺讓她厭惡,於是她直起身子,與他對視:“沈少爺看了那麼久的戲,也該出場了吧。”
沈倦動作微頓,收起手掌,向她走近。
“沈少爺還真是愛作璧上觀呢,多少次我身處窘境,你都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她知道,那天她差點被顧晨許的人侮辱的時候,沈倦也在附近。
他看見了,可是全程沒有露面。
如果不是宋司宴,恐怕自己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痛恨這樣的冷漠。
因為前世,她就是被這樣的冷漠送上了絕路。
“你自以為掌握一切,想坐收漁翁之利。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這麼簡單的?”
“看戲看久了,小心身陷局中,無法自拔。”
她說。
沈倦不置可否,只是對她眼神中的冰冷感到些微的訝異。
所有人都說,陳家的真千金,比陳音音差了許多,說她是個沒有見識的鄉下丫頭。
可她的眼睛,卻是自己見過最清明的一雙,洞悉世事又清醒剋制。
他喜歡這樣的眼睛。
以至於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她一出現,自己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的跟著她走。
剛開始也許只是出於戲謔,但經過那麼久的觀察之後,竟也不自覺的,多出了幾分欣賞。
欣賞她敢來找自己合作。
欣賞她能看穿自己所有隱秘的心思。
……
他孤獨太久了,他實在太享受這種感覺。
“我看戲,只為更好的唱戲。既是為了唱戲,又怎會有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呢?”
他不會做作繭自縛的蠢事,永遠不會。
“既然如此,那我們合作的事,你應該也考慮清楚了?”
林絮定定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你說的計劃,確實還不錯。”
“可是我很好奇,你憑什麼能覺得,我會相信你呢?”
“你不是應該喜歡宋司宴的嗎?畢竟,他才是那個拯救你的白馬王子。”
沈倦提出質疑。
誰知林絮聽了,無謂的輕哂一聲。
“你覺得,一個在我回家第一天,就罵我不知好歹,說我配不上他的人,我會喜歡上他?”
“你們未免把女人想的太賤。”
“至於上次救我……我其實早就知道他會走後門那裡去接陳音音,因為那條巷子裡,有一家陳音音最愛吃的糖葫蘆,宋司宴每回來接她,都會買一根糖葫蘆。”
“我不過是為後面騙他做下鋪墊。”
“我林絮要喜歡的,該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不會因為固有印象抹黑侮辱我的人,不會因為我認回了親生父母就惡語相向的人……”
“沈倦,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低賤。”
沈倦微微詫異。他承認,在此之前,即便他已經對林絮有了改觀,但依然認為她只是一個普通庸俗的女子。
他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要喜歡,就要喜歡天下最好的男人。
何其驕傲,又何其不屑。
“好。”
“我答應你。”
“……”
“只是你應該知道,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也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多年來養成的疑心,讓他惡狠狠的補充上這句話。
林絮臉色不變。
“那我也送沈少爺你一句話。”
“我林絮,吃軟不吃硬。要麼,就別合作,要合作了,就把嘴閉上。”
她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空氣中火藥味漸濃。
“沈少爺,放下你的疑心吧。”
“不然遲早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唯恐再待下去會忍不住扇他一耳光,林絮撂下狠話,轉身離開。
沈倦站在原地目送她遠去,眼神晦暗不明。
他呆呆的站著,一動也不動。直到林絮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才如夢初醒般的眨了眨眼睛。
怔了幾秒,他彎下腰,撿起她剛才遺落的髮圈。
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他把髮圈捏在手裡。抬頭看向林絮離開的方向,怔怔的笑出了聲。
還真是和他一模一樣呢。
一個鏡破不改光。
一個蘭死不改香。
如果換了以前,他一定再三求證,小心翼翼。絕不會因為對方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選擇相信。
他前十幾年的人生不止一次的教訓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可這次,他想信一信她。
信她的傲氣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