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黃,綠,黑。
四道煌煌虹光縱橫交錯,自虛空而出,以一種蠻不講理的態度貫穿整座黑獄。
原本籠罩在黑獄上空,彷彿亙古不變的灰濛濛的天幕,瞬間被這四道無匹光柱粗暴撕裂,分割成四片顏色迥異的世界。
屬於傳奇巫師的浩瀚氣息,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瀑布般席捲了整個黑獄世界。它們雖無形無質,但磅礴的力量在強行穿透那厚重、充滿怨念的雲層時,引發了劇烈的法則摩擦!剎那間,無數道粗如古木、蜿蜒千里的慘白閃電在四色光域的交界處瘋狂滋生,如蛛網般蔓延開,一同擴散開的,還有滾滾雷音。
這氣息落在大地上,更是引發了世界深層次的悸動,古老的山脈在呻吟中輕輕顫抖,沉睡的地脈發出沉悶的低鳴,如同一條條被驚醒的巨龍,在地殼深處不安地躁動。有一些拳頭大的石塊,在大地的顫抖中一躍而起,以為能夠逃離世界的重力了,卻不料,在半空中就被無形的壓力‘噗’的一聲碾成粉末,紛紛揚揚重新回到了大地之上。
黑獄裡。
階位稍低些的囚徒,在這如潮水般擴散開的傳奇氣息下,沒有絲毫抵抗能力的,連哼都沒哼一聲,眼珠一翻,徑直昏死在了原地。而之前那些追隨災透·凱攻打晶壁缺口的怪物們更是在這股威壓下如雨點般從天空墜落。
便是有一些階位稍高的囚徒,在這充溢整個世界的四重威壓下還能保持一絲清醒,卻也一個個臉色煞白,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只有寥寥幾頭同樣獲得機緣,恢復部分法力的怪物,見勢不妙,立刻放棄了一切幻想,轉身一頭扎進黑獄無盡荒原之中,逃之夭夭,全無稍早前的張狂氣焰。
黑獄古堡。
躁動的囚徒們也偃旗息鼓了。
由黑曜石與禁魔金屬構築的厚重牢房,重新陷入了往日的寧靜。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看守,把最後一頭在暴動中鬧事、此刻卻已昏死過去的囚徒粗暴地拖進禁閉小黑屋後,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和手上沾染的汙跡,定了定神,才腳步略顯虛浮地走到巡查走廊的盡頭,踮起腳,藉著那扇鑲嵌在厚重鐵門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小觀察窗,望向外面那幾乎將整片灰暗天空都塗抹成一片昏黃的、令人心悸的虹光。
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腰帶皮扣上、時刻不離身的硬殼法書,彷彿能從中汲取到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語氣微弱,聲音中帶著一絲慶幸:“我的意思是,我差點以為,黑獄會發生前幾年那樣的事故……”
兩年前黑獄之戰的細節雖然還未被第一大學解密。
但聯盟裡已經傳開了各種各樣的流言。
一個公認的事實是,黑獄被那頭新進階的古老者打破,逃走了很多死囚。所以學校才會大費周章,重新構築新的黑獄防禦體系。
瘦高巫師是那場戰爭之後,被新募進黑獄的看守,剛剛從阿爾法學院畢業一年多,因此甫一遇到今天這樣的變故,難免有些驚惶。
旁邊,另一個腆著圓滾滾肚皮、資歷顯然更老的矮胖巫師遞給新人一杯冒著絲絲涼氣、色澤金黃的蘋果露:
“先別操心城堡了,呶,喝點蘋果露,喘口氣……在黑獄這個鬼地方多待幾年你就會知道,這種級別的‘小暴動’每年都會發生……但結果都一樣,沒有一頭妖魔能活著逃出黑獄!千萬不要聽信外面那些流言!……這樣的場面,老哥我可見多了!”
他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聲音中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輕描淡寫。
瘦高男巫瞥了他一眼,目光精準地落在那隻遞杯子的、正微微顫抖的胖手上——杯中那珍貴的、能安撫精神恢復魔力的蘋果露,已經因為手的抖動而灑掉了小一半!
他很努力的壓下心底吐槽的衝動。
飛快地接過杯子,也顧不上客套,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富含活性魔力的清涼液體順著喉嚨滑下,一股暖洋洋的氣息迅速在胃裡擴散開來,絲絲縷縷地滲入四肢百骸,很好地舒緩了他緊繃的精神。
活潑的魔力在身體裡跳動,他的念頭也跟著活潑起來。
“——你知道來的是學校哪位大人物嗎?”
瘦高男巫又看了一眼那扇小小的窗戶,語氣中帶著一絲嚮往:“不知道我這輩子,還有沒有那麼一絲機會……”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醒悟過來,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和自嘲,生生把剩下的話咬斷,吞進肚子裡。
每個巫師,在點燃第一縷魔力火花時,都曾懷揣過成為傳奇的夢想。
但那夢想,如同孩童仰望星空時許下的願望。
小時候這麼說,長輩們會摸著你的頭,笑著誇你“理想遠大,前途不可限量”;可當你長大成人,尤其是像他這樣,歷經諸多辛苦後最終只是成為一名在黑獄看守囚徒的普通巫師,若還在人前做這樣的美夢,只會惹來旁人無聲的哂笑或憐憫的目光。
矮胖巫師倒是沒有嘲笑他。
他費力的踮起腳尖,也順著瘦高男巫的視線向外望去,喃喃自語:“不知道啊……感覺這股氣息有點兒陌生,不像若愚先生深沉,也沒有石慧女士的鋒利……”
“石女士已經不再擔任學校副校長了,”瘦高男巫低聲提醒自己的前輩:“現在學校裡另一位副校長是愛瑪教授。”
“教魔文課的愛瑪教授?”
矮胖巫師提及這個名字,臉上突然多了一絲光彩:“啊,愛瑪教授!當年我還在阿爾法學院的時候,愛瑪教授還一直誇我很有魔文天賦呢!說我落筆魔文結構清晰,魔力引導精準,還建議我考慮申請學校的助教團來著……
短暫的回憶後。
不知想起了什麼,他臉上那點光彩卻如同風中的燭火,迅速黯淡、消失。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平淡而若無其事,彷彿剛才的激動只是瘦高男巫的錯覺:“——不過嘛……我看外面那片黃光透露出的氣息,懶洋洋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古怪勁兒,可不像愛瑪教授的路子。她修的不是‘不死鳥真身’嗎?那應該是焚盡八荒的熾烈感,這黃光,嘖,溫溫吞吞,像煮不開的水似的。”
“來的是邊緣學院的院長大人。”
一個帶著明顯疲憊感的聲音突然從兩位看守身後傳來,打破了走廊的安靜:“——以及祂的朋友們。副看守長剛剛緊急傳訊,幾位傳奇閣下處理完外面的麻煩後,可能會臨時駐蹕黑獄古堡休整。命令我們這段時間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所有崗位雙倍人手,巡邏加倍!絕對!絕對!不能再出任何紕漏!否則,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