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提著兩盒慶梅齋的點心回了府,把點心盒重重摔在榻上。
阿蘇連忙迎上來,將點心盒放在桌上。
“小姐這是怎麼了?”她關切道。
只聽白伊小聲嘀咕,“宋寒松,我給你臉了!”
阿蘇滿臉疑惑,“這和宋小將軍又有什麼關係?”
“她是個木頭。”白伊在桌前扶額,“跟她示好她視若無睹,找她聊天她吝嗇言語,分她酒喝她竟然還拒絕我!”
小丫鬟一個腦袋兩個大,眉頭皺得更緊了,“小姐莫不是要倒貼宋公子?您大可讓丞相大人問問宋公子的親眷有無定親想法啊!”
白伊一拂袖,下巴揚到天上去了,“倒貼她?誰要……”
話未說完,房外忽然傳來一個男子聲音,“妹妹這是要倒貼誰啊?這天下男子被我丞相家如花似玉的小姐瞧上了不得受寵若驚?”
“白問山你一邊兒去!”白伊聽慣了兄長這花言巧語的腔調,早已免疫。
“小姐慎言。”阿蘇連忙低下頭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白問山持著羽扇站在房門口,一身淺色長衫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感覺。
墨客騷人拿著扇子指了指桌上的點心。
“為兄在路上就見你提著慶梅齋的點心,特意尋著來的。你若不想懷春的心事被威嚴不阿的父親大人知曉,”男子伸出手勾了勾指頭痞笑道,“分我一盒。”
白伊冷哼一聲,吩咐起阿蘇,“把輕的那盒給他。”
又囑咐兄長,“記得分點給白荷。”
丞相家嫡出一子一女,偏房生了一個女兒名為白荷。
同母的兄妹自然更親近些,性子都恣意,對比之下白荷則溫良得有些自卑,因此白伊總是照拂著。
阿蘇未有片刻怠慢,將點心盒子禮數週全地遞了過去。
白問山笑吟吟地接過盒子,往旁沒走幾步又回來了,“對了,父親催我問你,明日李太僕和薛廷尉家定親,你去也不去?”
白伊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去。”
笑容如清風徐來的男子吐出了這樣一句話:“懶豬也要出圈啦?看來是真想嫁出去。”
白伊作勢要打,白問山早已溜走。
少女將另一盒點心開啟,卻只見裡邊放著幾本書冊和一個水袋。
“小姐又將點心分給西市的孩童了?”阿蘇嘴角噙著笑。
“我那是吃不完。”白伊輕飄飄來了一句。
阿蘇將書冊藏進櫃子裡,也不反駁,只是微笑。
白伊閉上眼睛,開始回憶今日讀的聖賢書。若有甚遺漏,只待晚間再去溫習。
庭外葉落,阿蘇在一旁站著,看著自家小姐的神態,覺得很是知足。
白伊冥想末了,睜開一隻眼偷看阿蘇,又閉上眼,故作深沉道,“何事?”
阿蘇愣了愣,對小姐的脾性有些摸不準。
難道……是不想我看著?
小丫鬟立刻移開目光,去觀望秋葉的枯榮起落去了。
白伊輕輕點了點頭,心想:學宋寒松說話才發覺,人狠話不多才是風範!
阿蘇餘光瞥見自家小姐點頭,更加確信小姐是不喜被人盯著。
*
晚膳已過,將軍府木廊中兩人迎面。
“寒松見過阿姊。”宋寒松拱手行禮。
“阿弟不必客氣。”宋雲點頭,笑容溫婉大氣,讓人挑不出毛病,“母親還等著你呢,快去吧。”
“是。”宋寒松點頭示意,步伐生風。
兩方走遠,貼身婢女不由得讚歎:“將軍府有宋公子,小姐有此弟弟,真是好福氣。”
“是啊。”宋雲的眸子黯了一瞬,笑容依然完美,“可惜么弟自小性子就冷,也沒什麼親近人。”
“血脈至親,不在表面做給旁人看。”婢女連忙恭敬道。
宋雲抬眸看了一眼幾近鴉黑的天色,眼裡浮出的盡是長夜。
心裡話終不曾說出口。
但不知宋將軍府,是養出了一個國之棟樑,還是冷血兵器呢?
——
夜漸重,宋寒松在屋中心拱手。
“我兒,過來說話。”柳常英招招手,眼裡慈愛。
宋寒松聞言上前,半跪在母親榻前。
婦人撫摸女兒的發,溫柔得像極細數光陰。
她語氣放輕道:“如你這般的小女娘,早該嫁人生子過一生平安日子。如今馳騁沙場滿手血腥,你可怨母親?”
“不怨。”宋寒松每一字都像是書寫的典範,“於家,護我族人;於囯,衛我山河。應驕傲才是。”
柳常英滿臉欣慰,“好。這才是將軍府的好兒郎!”
婦人放下手,宋寒松亦站起身,挺拔如白楊寒松。
“明日李薛兩家定親,你可去?”她詢問。
自小那些個宴席會見,宋寒松都是能推則推,以防人多眼雜出什麼意外。
宋寒松想起河畔那個恬噪的小女娘,便答:“一直避著各大家族總是不妥,孩兒定會小心謹慎。”
柳常英略作思索,緩緩點頭。
宋寒松躬身退去。
黑暗逐漸攏入眼底,湮沒了榻上的人影。
倏忽燭火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