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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墓地(七)

秦惶被撞得翻滾出去,這是他難得狼狽的姿態,沒有任何抵抗。

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多說,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口中的吟唱一直不曾斷絕。

雷鳴電弧之間,他不知道是不是被撞飛時,劇烈能量碰撞產生的幻視……他沒有那麼偉大,龍到底是自私的生物,秦惶也不認為自己會為了夏彌放棄自己,所以剛才他已經準備好躲避了。所以在被撞飛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夏彌。

雷電交鳴,電光照亮了那張慘白的小臉。

慘白?

那是夏彌嗎?

秦惶從不覺得夏彌是個天真的人類女孩,無論她再怎麼表現得‘傻白甜’,都不會改變這一刻板印象……他是獨裁的君王,夏彌也是。

秦惶毫不懷疑,如果夏彌打贏了自己,她或許不會對自己動手,但地位上絕對會翻個個兒……嗯,差不多她在上面那種。

但其他的,就沒那麼有耐心了。

比如,絕對會殺了落葉她們,甚至包括其他有猜測的物件,再不會有一點顧忌。

這樣的夏彌,會露出‘慘白’的臉嗎?

視線之中,夏彌已經一個虎跳起身,再次撲向了奧丁。

那雙金色的瞳孔亮晶晶的,她看起來一點不像被嚇到了的樣子,反而神氣十足。看上去奧丁的電擊不但沒有傷到她,反而給她充了電。

昆古尼爾的矛尖緩緩垂落,奧丁魁偉的身形彷彿置身在雲霧之中,鱗片縫隙裡冒出濃郁的白煙。

他的狀態看起來真像是耗盡了全身功力打出致命一擊,然後進入虛弱狀態一樣。

最起碼他沒有選擇在此舉起昆古尼爾丟擲出去,也沒有再次繪製那種繁複的花朵。

想來這也算是合理,雖然沒有前車之鑑,不過昆古尼爾這種bug,總不能是無限藍條無cd的東西,放完大招還是要進入cd狀態的。

這一點倒是和太古許可權類似……即便是龍王,釋放太古許可權的滅世級言靈都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昆古尼爾被他當作武器,與‘傲慢’疊在一起撞擊。

二者同時閃身後退,高速的移動在赤紅的青銅地面上留下了漆黑的印記。

雙方同時開啟力場,力場快速張開,邊緣稍微扭曲了景物,像是兩個透明的、不可見的氣泡。

氣泡碰撞的時候,爆炸的衝擊波橫掃了這裡,堆在角落裡的青銅碎屑片刻之後,突然無聲地坍塌,那些原本還能依稀看出形狀的東西,被摔成了飛灰。

奧丁改變握柄的方式,昆古尼爾從他的手中一點點下滑,最後奧丁握住了樹枝的尾端。

看來他是真的打算將昆古尼爾當作普通的鍊金武器使用了。

夏彌的無言地看著,看見了他的動作,也看到了那把武器。

她並不確定,在沒有印記,或者已經有了印記,但是人為的刺入昆古尼爾,會不會也能導致‘死亡’的降臨,補上‘命運’的‘過程’。

她張開了言靈·天地為爐的領域,領域一直擴張到奧丁的腳下才看看停住,流動的電光纏繞在‘傲慢’上,很快將它加熱到半融化的狀態。

‘鬥獸棋’旁的黑匣子動了動,‘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慾’依次從匣子中飛出,飛在空中的時候便迅速分解碎裂,然後融化,最後與‘傲慢’交融。

刀身延展到四五米的長度,弧形刀在寒風之中淬火後透出妖豔的赤色。

他們圍繞著某個看不見的圓心旋轉,眼裡再也沒有其他任何人。

#

三峽水庫上起了漣漪,隨後狂潮浪湧,像是往油鍋裡倒入了一碗涼水那樣沸騰。

元素風暴圍繞某個點旋轉,隨後緩緩形成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密集的雲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黑雲好似要降到地面,這種天氣中,隨便一縷微風都能讓人汗毛立起,寒意直衝天靈蓋。

但下方的湖面,卻升起茵茵白煙,像一鍋燒開的沸水。

河堤岸邊上,數十位黑色風衣的男人正在整備裝備。

這些人一舉一動都紀律嚴明,沒有一個人有本句廢話。各式各樣的冷兵器都別在衣服的暗兜之中,還有沙漠之鷹、大口徑左輪槍、p18c—自動手槍等等,這些大威力手槍經過裝備部的改造,變得更加瘋狂,普通人只是開槍便會被槍身強勁的後坐力廢掉手臂。

即便如此,也有些人提著沉重的長提黑箱,不用想裡面絕對是某種經過改造的殺傷性武器。

頭髮虛白的老人站在最前方,不緊不慢地將垂落在額前的銀髮撫至頭頂,輕輕整理了一下領帶,又彎腰擦了擦黑色皮鞋尖上的汙泥,與這裡格格不入。

他倒不像是一位奔赴站成的軍人,倒像是要去參加一場高檔的舞會,邁入會場前最後一遍檢查自己的儀表。

摩尼亞赫號上的訊號已經斷開了,在元素風暴開啟的那一秒,這座總面積1084平方千米的人工湖泊便成為了與世隔絕的區域。

老人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眼,似乎聽到他的嘆氣聲‘明非啊……’,似乎又沒有。

最後老人一馬當先,邁著與年齡不符的矯健步伐,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方。

餘下三十多人步伐一致,緊隨其後。

河堤岸邊早有另一艘捕魚船作為備用,這艘捕魚船沒有經過太多改造,僅僅是對吃水及穩定性加強了一波,然後便匆匆下水。

但是眾人並沒有第一時間走上捕魚船,而是一同駐足在岸邊的水泥地上,眺望著湖面。

“啊~~果然是這樣麼。”銀白髮老人遺憾地搖了搖頭,似乎對此一幕非常無奈。

三十多人中,有一人明顯愣神,他有點難以接受面前看到的一幕。

不時冒出氣泡的沸水湖面上,一席紅衣飄飄渺渺,她腳下只是一塊普通的鐵板,側對著眾人,面向湖中心的某個方向。

她的眼神介於清澈與混沌之間,非常矛盾卻又合乎常理的重疊在一起,最後緩緩地轉向岸上的眾人。

女孩雙手疊在小腹,緩緩地彎腰鞠躬,卻沒說一句話。

這個時候應該有一聲問候才對,即便是敵人,就如奧丁與夏彌,哪怕是她們,也會在見面的時候閒聊兩句,最起碼能說句‘好久不見’。

但女孩什麼都沒有說。

岸上的眾人眼波複雜,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但沒有人回禮。

立場已經註定,他們都知道女孩為什麼會站在那裡。即便過往他們可能是師生,是校友,是同學……但是現在,只會是敵人。

所有人都一動不動,視女孩的禮節如無物。

只有一人例外。

某位國字臉短髮,滿臉寫著‘我是日本人’的男人,他深吸口氣,雙手中指貼在褲縫,有力、穩健的一躬到底。

“小姐!!!”

他恭敬地大喊,並不在意其他人都能聽見。

他確實好像是這麼想的,因為這種深度鞠躬後,他的腰就沒有直起來,也不在乎昂熱怎麼看待這件事……

女孩歪頭看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這個人是誰。

不過她很快就放棄。

雖然之前才做過一次,但她再次雙手疊在小腹,衝男人的方向輕輕頷首。

和上次的微微彎腰不同,只是輕輕頷首。

這倒不是她看不起對方,或者輕視、怠慢,這只是女孩的一種習慣。在日本的十幾年裡,無數次這種場合養成的習慣。

男人也確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得到回應後,他迅速起身,面向最前方的老人,希爾伯特·讓·昂熱再次深深一躬。

後者沉重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

日本男人頭低的更深了幾分,似乎這樣才能表達出他的愧疚。

三秒過後,卡塞爾學院心理部教員,劍道學教員,卡塞爾學院終身教授,富山雅史,放下了手中的手提箱,一步步後退……最後站在了隊伍之外的地方。

昂熱對於他的臨陣退出的表現沒有絲毫動容,他向來看不起那個國家的人,即便是他最愛的學生‘犬山賀’也是一個賤胚子,不打不罵就不知道自己是誰。

富山雅史因為對方的身份註定無法參與行動了,這是他們刻在骨子裡的傳統。

不過在昂熱眼中,這叫做‘知小節而無大義’,這點犬山賀倒是比他們強得多。

昂熱抬手做了個手勢,然後還是不緊不慢地屢起袖子,一步步向前。

他一步步向前,身後的三十多人卻在一步步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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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熱將西裝袖筒挽起在手肘的位置,一邊無奈地搖頭一邊走向女孩,看起來真像是一位因學生頑皮而苦惱的教師。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把有著特殊花紋的折刀被他握在手裡。

這是時間的領域,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連他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拿出的武器都看不清,所以其他人無法參與到他的戰場中去,去了也只會是累贅。

也不知是不是女孩刻意的貼心,她手中的紅刀輕輕劃過湖面,腳下沸騰的湖水很快冷卻下來,迅速在兩人之間生成數個巨大的浮冰。

十幾道暗紅色的光線亮起,那是狙擊步槍的鐳射瞄準鏡,密集的光點彙集在女孩的眉心。

持槍的人手很穩,光點只是輕微地晃動。

河堤的每棵大樹上都是腳手架,那些漆黑的射手就藏身在腳手架上,居高臨下地瞄準,絕對不會有射擊死角。

十六名經過最嚴格訓練的狙擊手,十六支反器材狙擊步槍,槍裡裝填著威力巨大的20子彈,強到能夠洞穿步兵裝甲車。半個小時之前,摩尼亞赫號失去聯絡的時候,這些武器就被分發下去,這些狙擊手共飲了烈酒,摔碎了酒杯。。

女孩沒有任何恐慌,紅心是在女孩視野盲區的眉心,但這麼大的雨幕中,暗紅色光線在雨汽中變得格外明顯,她不可能注意不到。

可女孩不去躲避那麼一下,只是緩緩地轉頭,暗紅色的準心從她的額頭稍微偏離了一些,狙擊手們還沒來得及轉動手中的狙擊槍,便在高倍瞄準鏡下,看到了她淡然、卻又無辜的眼睛。

狙擊手們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他們無比確信,這個女孩就是在和自己對視!

他們透過瞄準鏡,而女孩僅僅是肉眼。

那本可輕易勾動扳機的手指上彷彿牽引著萬斤的重物,他們不知道這個女孩是怎麼在這種條件下還能保持淡然,甚至無辜的態度,又怎麼讓他們隔著上百米距離,卻覺得被一頭巨獸頂上的毛骨悚然。

簡直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樣,同樣的矛盾,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她的身上同時出現。

但他們無比確定一件事。

這是個相貌出眾、身材姣好的女孩,也是一個不擇不扣的怪物!

他們也不確定在這種情況下,那些20子彈還有沒有效果,畢竟到目前為止,卡塞爾學院並沒有測試到‘言靈·審判’的極限在哪裡!

昂熱也不覺得常規武器能夠對女孩有效果,但如此荒唐的結局還是讓他有些疲憊。

他已經是一個130多歲的老傢伙了,可是戰場的第一線還是隻能孤軍奮戰。

他忽然覺得這個雨天真的是很冷,他疲憊地擺了擺手,所有鐳射瞄準點在同一瞬間熄滅。

沉悶氤氳地瀰漫開來,填滿了河堤、湖面的每個角落,它是那麼地輕柔,卻又沉重,像是水,慢慢地把人淹沒。

那退後的三十多位風衣男人攥緊了拳頭,他們也同樣感受到了那股山一般的氣勢,好似一頭遠古巨獸正在緩緩甦醒。

他們同樣被那股山一般的氣勢壓住了。

他們攥緊拳頭也是因為,他們也僅僅只能攥緊拳頭……做不到拔出武器衝過去。

所謂山一般的氣勢,就是它那麼靜靜地待著,但你無法忽略它,也不覺得自己能撼動它。

有些存在,天生就高高在上,卻又理所當然。

富山雅史也是複雜地看著這一幕。

那是他們家族最後的‘小姐’,而且還是上三家的上杉家家主,在家主入學、並被評定為‘s’級的那天,他興奮,又悲哀。

他當然為‘小姐’而驕傲,哪怕現在也是一樣為‘小姐’而自豪,因為這是他們的小姐,他們蛇岐八家的上杉家主!

但同樣的,

興奮,

又悲哀。

昂熱忽然收起了手中的折刀,從胸口的口袋中摸出一根手卷雪茄。

又從另一個口袋摸出剪刀、打火機。

匠心製作的煤油打火機,即便在暴雨中仍然被點燃了。

昂熱緩緩地蹲了下去,吸了很長很長的一口煙,好似要一口將整根雪茄燃盡那般,旋即吐了一口很長很長的白霧。

他什麼都沒說,也不急著一時了,任由嫋嫋白煙越升越高,然後消散。

他仰望天空,億萬的雨滴從那裡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