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皺著眉，低頭看了看她抓著自已的手。
“我不認識你，還請姑娘自重。”他在“自重”上加重了語氣。
李玉嫣又急又氣：“你不認識我？你好好看看！”
男子依言打量了她半晌，似乎才終於想了起來。
“原來是你，”他冷淡地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玉嫣被他的態度噎了一下：“我……我要把你的外袍還你。”
大約是因為眼前這人救過她的性命，也見過她那般狼狽的樣子，面對他的時候，她天然就氣弱了幾分。
“不必了，”男子卻說道，“丟了便是。”
“丟了……！”李玉嫣氣得夠嗆。
丟了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因為她穿過，所以他嫌髒？！
男子從她的手中將胳膊抽了出來，疏離地點了點頭：“不過是件外袍罷了，我不缺那一件，你隨意處置便可。”
“那我就想還給你！”李玉嫣犯了犟，“我已經讓人清洗乾淨了，你在這裡等著，我這就讓人去取！”
說罷，她低聲對丫鬟說：“還不快去！”
丫鬟不敢不從，應了一聲便匆匆離開了。
“你不準走，”李玉嫣抓著男子不讓他離開，“等會兒便取來了。”
“大庭廣眾之下，別拉拉扯扯的。”男子卻說。
李玉嫣的臉不由一紅。
街上人來人往，已經有人在向他們這邊看了。
“你不走我就鬆手。”她態度強硬地說，“否則只要你在京城，我就一定會找到你的！”
男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不走。”
李玉嫣這才放了手。
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問道：“那日在公主府，我怎麼沒找到你？”
男子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她：“你渾身溼透，若是我也渾身溼透地被人瞧見，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救了你？”
李玉嫣一時語塞，她有想過他興許是先離開了，卻不曾想到原來是為了保護她的名聲。
“多謝你，”她彆彆扭扭地說，“那日若是沒有你，我可能就要喪命了。”
見她放低了身段，男子的態度也好了些。
“總不能見死不救。”他說。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李玉嫣問。
見男子又皺起眉來，她連忙補充道：“我叫李玉嫣，是皇上親封的原臨郡主，你應當知道我。”
男子挑了挑眉：“我叫程煒。”
卻沒有接認不認識她的話。
“程煒……”李玉嫣在腦中搜尋了半晌，最後搖了搖頭，“你應當不是京城人吧？”
“不是，”程煒坦然道，“我是陳太師的學生，早年間隨父母生活在南邊，如今雙親俱已仙逝，便想著來京城闖蕩一番。”
“我能幫你！”李玉嫣脫口而出，“你隨我去見我父親，我讓父親幫你謀個官！”
程煒卻是冷笑一聲：“程某自認為還算有些學識，就不勞郡主費心了。”
他目光中那毫不掩飾的鄙夷刺痛了李玉嫣，她當即便惱了。
“你別不識好歹！有多少人想走父親的門路都走不成呢！我也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才想著讓父親幫你一把，你怎麼不領情？”
“我應當領郡主什麼情？”程煒毫不客氣地說道，“無數學子寒窗苦讀十數年，脫穎而出金榜題名，最後才能得一官半職。可到了郡主口中，原來只需要‘走門路’便能得到，郡主此言置我們這些讀書人所付出的辛勞於何處？又置朝堂的律法於何處？”
“郡主以為說了這話，我便應當感恩戴德麼？可在我看來，郡主這是對我的侮辱！”
李玉嫣被他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訓斥得滿面通紅，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甚至連父親都不曾訓斥過她。
她應當生氣的，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中沒有絲毫怒氣，反而有些慚愧。
這位程公子，應當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吧，自已方才的話確實是對他的折辱。
“我……我就是想要報答你。”她小聲說道。
“怎麼，郡主覺得憑我自已的學識，無法金榜題名麼？”程煒冷冷地問。
“不是不是，”李玉嫣連忙說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程煒“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李玉嫣也不敢再說話了，默默站在他身邊，等著丫鬟將外袍取來。
今日天氣熱得厲害，這會兒又恰逢正午，陽光毒辣，李玉嫣站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頭暈。
她不由抽出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
忽然她頭上的陽光消失了，她詫異地抬起頭，看到程煒不知何時往側面走了兩步，正好擋住了她身上的陽光。
他並沒有看她，彷彿那兩步只是他不經意間走過去的。
但李玉嫣的臉卻不由熱了起來。
就像是當初毫不猶豫地跳下水救她一樣，他果然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程公子，”她打破了兩人間尷尬的沉默，“那日在湖邊，你有沒有瞧見什麼人？”
見程煒挑眉看著自已，李玉嫣又補充道：“那天我是被人推下水的，有人想要殺我。”
程煒哼笑一聲：“你這樣的性子，也難怪有人想殺你。”
李玉嫣忍了忍，將怒氣壓了下去。
“我沒有同你玩笑，”她說，“當真是有人想要殺我！可是沒人相信我的話……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哪怕只是個背影也好……”
那一日沒能抓住現行，現在她再提起來，別人只會覺得她是顏面上過不去，胡亂攀咬她們罷了。
可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氣，這些天她經常會從噩夢中驚醒，那種瀕死的感覺讓她膽戰心驚。
偏偏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不知道幽親王妃是如何添油加醋地同父親說的，父親非但沒有幫她做主，還嚴厲地告誡她不要再提及此事。
說實話，這麼多天過去，她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如今也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我沒看到什麼人。”果不其然，她聽到程煒說。
但他的下一句話卻出乎她的意料：“不過你好好想想自已結下了什麼仇家，興許就能找到害你的兇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