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完美無瑕的身材嗎？”

聽見韓易的問話，芭芭拉雙手叉腰，擺了個造型。

“嗯……那你顯然得先從隆胸開始。”

“噗——”

一聲壓抑不住的，彷彿被什麼東西噎住的笑聲，突兀地從前排駕駛座傳來。

韓易和芭芭拉同時循聲望去，只見駕駛位上的艾登肩膀正輕微地抖動著，他猛地清了清嗓子，試圖重新整肅面容。但從後視鏡裡，韓易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他漲出青筋的脖頸，和因為拼命憋笑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致以最深的歉意，韓先生、帕文小姐。”艾登的聲線，因為被強行繃緊而聽上去有些滑稽，“我絕對沒有故意偷聽您二位的對話。”

“噢，沒關係，畢竟車內的空間也就這麼大。”芭芭拉一點兒也不介意，反而捂住嘴咯咯直笑，“而且，這真的很有趣，不是嗎？我的男朋友想要一個像我一樣完美的身材。光是抱著它還不夠……他太愛它了，以至於想自己也擁有一個！”

“好吧，我承認，我的措辭……確實有點兒歧義。”芭芭拉不介意，一向心胸開闊的韓易自然也不介意。回想起剛才的那句問話，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笑聲是會傳染的，這句被前人驗證過無數次的名言，算是人類歷史上最亙古不變的真理之一。韓易這一笑，徹底點燃了導火索，本來就活潑開朗古靈精怪的匈牙利超模笑得更厲害了，她整個人倒進男友的懷裡，花枝亂顫，過了老半天才緩過來。

這臺隔音良好的勞斯萊斯幻影，忽然感覺像一輛坐滿頑皮學生的校車。

“笑夠了嗎？”韓易捏了捏芭芭拉的鼻子。

“笑夠了。”芭芭拉在男友的懷裡乖巧地點點頭。

“那除了隆胸之外，我還應該做些什麼？”

“豐唇針。”芭芭拉指著自己的嘴巴，煞有介事地說道，“你的太薄了，看我的多飽滿。”

“確實如此……還有呢？”

“我想想，或許還需要飛一趟巴西，給臀部植入一點矽膠。”

“真的？”韓易一臉非常真摯的驚訝神情，“我怎麼覺得我的臀部還不錯呢，挺翹的呀，剛才在電梯裡你還誇過。”

“翹是翹的。”芭芭拉摩挲著下巴，帶著一種雕塑家評判大理石般的嚴肅神情。“但形狀可以再做一點微調，不夠圓潤，你明白嗎？肌肉有點太集中於一處了。”

“……我也要向你表示歉意，艾登。”跟芭芭拉在一起，投降的手勢韓易是真沒少做，“抱歉你不得不聽到這段對話。”

“感謝你們把我包含進這段對話裡。”艾登被逗得樂不可支，趁著堵車的間隙，他轉過頭來，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們的感情真是太好了。請原諒我，這也許不該我來評價，但是現在沒有多少情侶能擁有你們所擁有的東西。這……很珍貴。”

聽見艾登這出乎意料的真誠評論，韓易與芭芭拉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聽起來，你這是經驗之談啊，夥計。”韓易笑吟吟地說道。

“百分之百，韓先生。”艾登笑呵呵地回應，“我在工作時必須保持嚴肅，但在我的女孩兒面前……我就是個愛犯傻的蠢蛋，她在我面前也是一樣。”

“誰是那個幸運女孩兒？”芭芭拉啟動了她的八卦雷達。

“莎倫，我結婚十七年的妻子。”

“哇噢。”芭芭拉真心實意地讚歎道，“恭喜你，夥計，聽起來你們應該是一對非常幸福的夫妻。”

“我在盡力，帕文小姐。我盡力讓她每天都有這種感覺。”艾登雙手離開方向盤，攤了一攤，“我可能不是一個有錢人，但我的精神世界還是相當富裕的。”

“這才是唯一重要的那種富裕，艾登。”韓易接過話頭，“你聽說過這句話嗎？‘每個女孩都有一個共同的心聲：我想嫁個有錢人’。”

“我想這是不言而喻的。”艾登先是愣了愣，然後撓撓額頭，乾笑了兩聲，回答道。

“不，這不是完整的那段話。那段完整的話是這樣說的——很長，我盡力回憶起來——”

韓易微微蹙眉，一邊認真回憶，一邊朗聲複誦。

“我想嫁個有錢人。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有錢：不。因為雪兒曾經說過，‘媽媽，我就是那個有錢人。’”

“你看，我想嫁一個男人，他要富於幽默感，會收集生活中所有的趣聞樂事，好讓我們回頭能一起樂不可支。”

“我想要一個男人，他富於發現：‘看！有隻貓！’、‘哇，他毛好蓬鬆啊！’……一個會在散步時，停下來撫摸我們遇到的每一隻小貓小狗的男人。”

“我想嫁一個男人，他要富有知識。他享受學習、閱讀和探索新知。我爸爸總是說，知識是無可替代的。而我想說的是，沒有什麼比知識更具吸引力。”

“我想要一個男人，他要富有冒險精神，充滿好奇心，勇於說出：‘好吧，行，我試試……畢竟，每件事都至少該試一次’。他會對任何事都點頭答應，無論是去吃鰻魚凍，還是去上約德爾唱法課。他不必非得喜歡，他只要願意嘗試。”

“就是這樣：一個富於嘗試的男人。”

“一個富於我們共同回憶的男人，一個富於無聊的男人。沒什麼比尋常的平淡更美好了。我想要一個男人，他如此沉浸於平淡的日常，能把每一天都過成五星級的假期。一個會陪我逛超市，並把這件小事變得充滿樂趣的男人。他會讓我們共度的每個夜晚，都像一場睡衣派對，一部電影、一份爆米花、一杯酒，就是我們快樂的全部。”

“我不在乎你的投資組合……不如給我看看你從海灘上收集的那些奇形怪狀的鵝卵石吧。”

“我有時會看到一種愛：兩個人喝著咖啡，卻已相顧無言。願這樣的愛，永遠不要降臨在我身上。”

“但我真的希望我看到的另一種愛——那種兩個人會對著一塊造型滑稽的糕點縱情大笑，會給他們看到的鳥兒起各種古怪外號的愛——向我猛烈襲來。”

話音落下，轎廂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數息之後，芭芭拉握住韓易的手，高高舉起，像個驕傲的冠軍一樣，向後視鏡裡的艾登展示。

“告訴我，艾登，我這算不算是中彩票了？”

“頭獎，帕文小姐，頭獎。”艾登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韓先生說的……是我聽過的關於愛情最美好的話。”

“我不是這段話的發明者。”韓易沒有亂邀功，“我只是覺得這段話很美好，所以碰巧把它給記下來了而已。”

“你能發現它的美好，並把它記下來……這就足以說明你是什麼樣的人了。”芭芭拉捧起韓易的臉，給了他一記深吻，“我真是一個幸運的姑娘。”

“聽著。”她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韓易的嘴唇，宣佈道，“你不是想要健身嗎？為了獎勵你剛才說的那番話，在歐洲剩下的這段旅程裡，我來當你的私人教練。”

“太棒了。”韓易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但我還是想說，我不在乎你胖了幾磅，或者有沒有腹肌，這種愚蠢又無聊的話題。我見過的美好肉體太多了，它們一點兒也打動不了我。我喜歡你剛才說的那種男人，那種能夠把每個夜晚都過成睡衣派對，把每個白天都過成情景喜劇的男人。所以我才喜歡現在的你，並且不想做任何改變。”

“但我想改變。”韓易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芭芭拉，看上去十分真摯誠懇，“我想成為最好的自己……我早就想這麼做了，這是我欠自己的。”

“好吧，既然這是你的心願。”芭芭拉聳聳肩，“但我得警告你，甜心。在健身這件事上，我可是個施虐狂，一個可愛又迷人的施虐狂。”

“每個跟我一起健身的人都知道。”她湊近他，一抹危險的微笑在她唇邊和眼角浮現，“有一句穆罕默德-阿里的名言，我特別喜歡。那句話是這麼說的——”

“我不會計算做了多少個仰臥起坐。我只有……”

“……在感覺到疼的時候才開始計數，因為只有這些才是最重要的。”

後半句話，韓易目光呆滯，喃喃地跟著芭芭拉一起唸了出來。

“原來你也聽過。”

“是啊……我不光聽過，而且……”韓易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還爛熟於心。”

太神奇了。

關於健身，芭芭拉-帕文最喜歡的名言，正好是備忘錄裡的第一條格言。

難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安排？

“你對那句話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它很有道理。如果我能遵循阿里的指示，這將對我有很大的幫助。”

“很好。那麼從明天開始，我要像訓練阿里一樣訓練你。”

“你訓練過阿里？”

“別開玩笑，先生，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芭芭拉擺出一副鐵血女教官的狠辣模樣，“我可能在日常生活裡面是個經常喜歡冒傻氣的有趣姑娘，但到了工作的時候？i'm that someone o ll absolutely destroy you。”

“that is the most romantic thing you've ever said to me。”韓易一點也不畏懼，挺起胸膛，“放馬過來吧……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我說過了，明天。”離開韓易的懷抱，芭芭拉向後退了幾寸，眼中再次閃爍起光芒，這一次帶著的，是一絲狩獵般的歡欣，“早上六點。我來做你的私人魔鬼教官。相信我，親愛的……你會恨我的。”

“六……六點？”

“嗯哼，有問題嗎？”

“沒問題，一言為定。”說到這裡，韓易轉而看向艾登，“艾登，你覺得我能挺過這一關嗎？”

“毫無疑問，韓先生。”艾登語氣堅決地回答道，“你肯定能挺過來。不僅能挺過來，還能完成蛻變，成為一個更好的男人。工作很忙，但我仍然每週堅持鍛鍊兩到三次，因為我知道它對一個男人的改變有多大……你聽說過那個dj卡爾文-哈里斯嗎？他是英國人。”

“當然聽過。”韓易挑挑眉毛，“我只是沒想到你也聽過，我眼中的你，應該是隨時隨地都在聽古典樂的優雅紳士，對電子舞曲沒有半點興趣。”

“噢，不，這些只是上班時間必須給客戶播放的音樂而已。”艾登指了指右手邊的中控臺，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歡古典音樂，但偶爾跳一點舞也不會傷害任何人，對吧？”

“確實如此。那我們為什麼不聽聽卡爾文-哈里斯的歌呢？”芭芭拉提議，“畢竟一小時後有一場精彩的英超比賽要看，現在聽點激烈歡快的東西無傷大雅。”

“好主意。”韓易點頭附和，“艾登，你的手機裡有沒有卡爾文-哈里斯的歌。”

“you bet i do，mr.han……you bet i do。”艾登在螢幕上飛快地點了幾下，然後調出手機裡的spotify，完成了藍芽連線。

黃鑽在光下閃耀，

此刻我們並肩而立。

當你的影子與我交迭，

這才是鮮活的定義……

“這是你最喜歡的一首嗎？”韓易笑問，“《we found love》？”

“噢，不，我更喜歡《bounce》那個時期。”艾登指著螢幕，說道，“我放這首歌是為了告訴您，這個階段的卡爾文，也剛剛完成他的蛻變。您還記得他第一次以dj身份釋出音樂時，看起來有多青澀、多尷尬嗎？他只是一個來自蘇格蘭，膚色蒼白，髮色火紅，牙齒歪斜，身材像鉛筆一樣的孩子。”

“你聽起來像個十足的黑粉，艾登。”

“不，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不是嗎？早期的他看上去很書呆子氣，幾乎就像一個在矽谷工作的電腦專家一樣。”

“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靠著適當的鍛鍊、健康的飲食和多年的堅持，他現在成了阿瑪尼的代言人。抱歉，更確切地說，是阿瑪尼的屁股。”

“阿瑪尼的屁股？”芭芭拉哈哈大笑，“我從來沒聽過這麼貼切的比喻！”

“我沒說錯吧，帕文小姐？”雖然還是不知道後視鏡裡這位迷人的女士究竟取得過哪些成就，但從與同事的閒談中，他已經得知了芭芭拉-帕文的超模身份，“第一張照片上他穿著全套阿瑪尼西裝，下一張照片就脫掉了全部，只穿著內衣，露出了八塊腹肌！我不是同性戀，但他在那張照片裡散發出的魅力是無可爭議的，我不知道有哪個女人會捨得離開這樣的男人。”

“韓先生，我無意冒犯，但你看起來……比卡爾文-哈里斯早期好多了，你不需要像他那樣費力改造。只需要透過適當的鍛鍊，我相信你就能成為一個完美的滿分。”

“他沒說錯。”芭芭拉興味盎然地上下打量起了自己的男友，“你絕對比早期的卡爾文-哈里斯要好……也許沒有他那麼高，但你已經有了成為一個十分男的基礎架構。”

“我會幫助你的，寶貝，別擔心……我會幫助你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芭芭拉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給我大約六個月……不，一個季度的時間。我保證，就連你媽媽都不會認出那時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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